年思稀在“江南七友”里长相最为俊美,又带着几分清冷,故而被江湖人称为“半枝梅”。此刻他仍是冷冷地道:“我并无此意,不过人是在你府上发生的事儿,却是千真万确的。”
刁普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便如变脸一般,半晌方道:“好,好,好,都到如此时候了,你还在此辩驳这些?”又发狠道:“怎么?就算如此,你们几人就能撇得干净?你不看别的,但看他出手狠辣,将屠友道一家三口尽数毙命,便该知道,我们任何一个都休想逃得过去。”
年思稀尚未开言,一旁的卢若虚已站在二人中间道:“好了,事已至此,我们再争辩谁主谁次又有何意义?该来得终归是要来的,只不过早一刻晚一刻罢了。”
赵溯、妙云、崔晴儿相视一眼,都知道这“江南七友”话里有话,但却不便多问。
赵溯因瞧不见沈巽,便道:“不若我们几人先回至中厅,看看凤酉可曾回来?是否有收获?”
二人点头相应,三人便相随回至中厅。
果然,此时沈巽已端坐厅中,正端着一杯热茶欲饮,一抬头看见赵溯,便微笑着起身相迎,未待赵溯问起,倒当先问道:“可有收获?”
赵溯微微点头道:“略有所获,不知凤酉那边可是查到了什么?刚刚不告而别,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沈巽刚欲详言,却远远地看见“江南七友”身影,倒收起笑意,又是一幅常见的冰冷面孔,重新坐至椅子上,端起茶杯,细细品尝。
“江南七友”陆续走进厅中,见到沈巽是个生面孔,却也没有了寒暄的心思。
阮济云低声嘀咕道:“人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尸身还能莫名其妙地失踪,也真是怪事。思稀,刚刚你查得最仔细可看得出什么端倪?思稀?思稀去哪儿了?”
阮济云向来与年思稀交好,他知年思稀在七子中心思最为细腻,故而回至中厅便欲先从他问起。谁知不过转身的功夫,这年思稀却没了踪影。
“是不是走得慢些在园子里迷了路?”一旁的卢若虚猜测道。
“倒也可能,林宗主这园子这两年变化甚大,多了好多回廊假山,一时走岔了路也是有的。”阮济云虽口中如此回应着,但心中不免济济。这七子中说谁走错了路都有可能,但年思稀却绝不可能。
阮济云虽未将这个心思喧之于口,但刁普宁却惊慌道:“怎么会迷路?若说我走丢了尚可信,但思稀最是心细,只要他经过的事儿一丁点细节都没有忘了的,如何会迷路?林管家,林管家……”刁普宁惊慌失措地大喊道。
林翞此刻正喘着粗气带着院中仆人往此处走来,仆人均端着酒菜等物,正是准备来此布饭。听到厅中有人大喊,赶紧小跑着奔了过来,口中高声应着:“来了,来了,是哪位公子叫小的?”
刁普宁见到林翞肥胖的身影出现在厅中,几步上前冲着林翞道:“快,派人去查,延着灵堂至中厅的路径,思稀,思稀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林翞闻言心中一惊,不由地反问道。
“所以方让你去查呀?哎呀,还布什么饭菜啊?谁有心思吃这些?”刁普宁见林翞先是一愣,随即倒是先吩咐手下人如何布饭,不由地心中焦急,大声叫嚷起来。
“诸位公子不吃,在下却是饿了半晌了,便请林总管安置下了再去也不迟。”说话的正是沈巽。只见他徐徐站起,先至提早摆放的圆桌前端坐好,双手交叉放至于桌上,面貌安详地只等着林翞安排布置。
“你……你是何人?”刁普宁是个急性子,更见不得沈巽那幅慢悠悠的样子,但知他也是林府的客人,自然也是江湖上有地位之人,故而倒不便撕破脸,便冷着脸问询道。
“这位,这位是桓台无意坊的沈七爷,七爷说得是,小的便先布了饭,还是要吃了饭才有气力不是?各位爷先请落坐,小的手脚麻利些便是了,不耽误什么功夫,不耽误什么功夫……”
林翞边哄着众人,边示意手下人尽快将饭食依次摆好。
刁普宁听此人便是近日名声鼎盛的沈七爷,倒也不好因小事翻脸,便冷哼一声,随着“江南七子”其他人入了席。
虽说如此,但毕竟心中有气,边落座边嘲讽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名闻遐迩’的桓台沈七爷,闻名不如见面,果真是命带桃花,艳福不浅啊……”
“想来这几位姑娘便是沈七爷妾室了?沈七爷阳春三月,携美同游倒是惬意地很啊!”
沈巽此刻却并不反驳,只看着林翞道:“林管家,我劝你也无需去找人了,还不如在此歇息片刻,想来很快那‘人’便该现身了。”
“什么?公子是何意啊?”林翞正一脸困惑地看着沈巽,却听院中一人声如裂竹般嚷道:“林管家,林管家,不好了,不好了,又……又……死一个……”
众人闻言,腾地站起,脸色苍白地看向那奔来之人,却见是林府的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厮。只见那小厮此刻已经被吓破了胆,慌里慌张、惊恐万分,脚下打着绊,身子跑得歪歪斜斜,但声音越是一声比一声高亢,在周遭皆静之下,显得更加恐怖。
“你慢些,细细说来,死了人了?是谁死了?”林翞见那小厮此刻已奔到厅前便上前先稳住他的身子,好声安抚道。
“林管家,园中的池子里,又死了一位,已经被我们捞出来了,有人识得,说是,说是,与宗主相熟的那位,年……年思稀,年公子啊!”那小厮颠三倒四地终于把话讲完了,但众人却因他所说之言均呆立在当场。
“你说,你说是思稀,死了?”刁普宁心中一凉,语气从惊至恐再到已没了气力。只见他一步步退至桌边,直至身子撞到桌沿儿方站定。
此时他的余光正扫见在津津有味地吃着饭食的沈巽,突然想起刚刚沈巽所说,腾地窜至沈巽身前,一拍桌子道:“沈七爷,刚刚说的话如今应验了,‘人’果然‘现身’了,却是已经被人杀了。你……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沈巽却连余光都未瞧向刁普宁,便如未见此人一般,只淡淡地道:“‘江南七友’如今少了两人,便是五友,阳春三月,五友同游也是惬意得很嘛!”
赵溯闻言心中不由暗思:沈巽不是言语刻薄之人,却不知为何针对“江南七友”,但沈巽行事自有原由,故而也不相劝,只淡淡地在一侧观望着。
刁普宁愣了一下方反应过来,沈巽是在拿此前自己讥讽他的话来“回敬”自己,大怒道:“好小子,我敬你一句叫你一声‘沈七爷’,莫以为你真的便是爷了,在江南,尚轮不到你耀武扬威。”
沈巽微微一笑道:“看来诸位是在江南耀武扬威惯了的,果然是气宇不凡、‘生’人勿近啊!”
刁普宁闻言心中的惊慌、恐惧、忧思纷纷奔涌而来,冲撞着直欲发泄而出,刁普宁指着沈巽大怒道:“莫要在此逞口舌之能,不如手底下见真章。”
说着,便要运气出掌。刁普宁也是江湖世家出身,但却不甘只是个世家子,倒弃了家传剑术,独创了“游魂掌”,一时成为江南武林世家中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
其掌法便如游魂野鬼,悄无声息,不知来处,及发现之时,掌力已至,往往让对手毫无反抗之力。
便在此时,却听屋外突然传来一声:“普宁兄,莫要冲动,伤了合气,咳咳……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众人回身望去,见林茂海在九凤的搀扶下缓缓走来,见气色似乎比午时要好了些许,但是仍是极为虚弱。
刁普宁见林茂海已至,毕竟自己是客,却不好胡来,便冷哼一声,收了气势,但仍拿眼角斜睨着沈巽,满心愤恨。
想来已有人禀告了林茂海年思稀之事,林茂海进了厅中,先是深叹一声方道:“没想到诸位本是来我林府拜祭的,却已有‘二友’便在我林府失了命去,却让我林某,如何……如何……自处啊?”
卢若虚安慰道:“该来的终会来,躲也是躲不掉的。为今之计,只有我们尽快找出此人,方可终止这场残忍的杀戮啊!”
林茂海点点头,道:“话虽如此,但是此人隐藏极深,却让我们如何找起啊?”
卢若虚眼中露出狠辣的神情道:“但此人却定是你林府中人,否则思稀也不会死得如此蹊跷。更何况屠道长不只死在林府,更是丢了尸身,如若不是林府中人,又怎么可以做得如此神不知、鬼不觉?”
“对,对,卢大哥说得对。定是林府中人,且怕还是要从那些不明来历,突然至府之人中查起……”说话的正是刁普宁,他边说边盯着沈巽,可想而知,他所说的“不明来历”之人中沈巽便首当其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