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而且从表相上看,杀死他的人正是妙云姑娘。”沈巽接继道。
“什么?这怎么可能?云儿,是你杀了他?”妙生惊愕地看向妙云道。
妙云轻轻摇了摇头,皱眉道:“那林白石一身蛮力,并不好对付。但女儿却并没有杀他,只是意欲使他暂时血气不通,便不至于胡缠下去,但没想到,女儿一掌下去,他初时还想上来再斗,谁知刚站起便又瘫倒在地,没了气息。”
此时,沈巽突然回转身来,面向铁展道:“‘不觉’大师,当时你也在场,不知此中情况可是如此?”
铁展道:“阿弥陀佛,贫僧亲见,确实如此。”
沈巽便又道:“大师当时可探过那林二公子的脉搏?可有异常之处?”
铁展道:“并无异常,正是心脉堵塞,气血不通而至。观其体貌也不像中毒,贫僧也留意了他胸前着力处,却只有妙云女施主一人的掌痕,如若女施主并未用力,那便不知真相为何了。”
妙生此时也疑道:“我也有一疑,那日,我至林茂海屋中时,突见云儿不知何故被迷晕在床上,一时怒愤拍了那林泽一掌。但那一掌我只使了三四分的劲道,并不会致命。谁想本竹到的时候,那林泽却已气绝身亡,故而本竹方被扣在苦石派,至今未归。此事我左思右想,都不得解。难道那林泽也是被他人设法杀死,却将罪责推在我们身上?”
屋内一时无人言声,这一桩桩,一件件,摆在明面上的并非事实,但事实却又潜藏在深海里,让人无法捉摸。
便在此时,一阵疾风吹过,将桌上的茶杯打翻,正洒在妙生此前端详着的《女史箴图》之上,妙云见状,赶紧回过身来,用袖口轻轻按压,但终是洒了水渍,那绢本便有些变糊,露出了下面的绢布底纹来。
一直呆在一旁从未开言的谈十一娘,却被那绢本吸引,慢慢向那画卷靠近。妙云见她形态古怪,也不相拦,待她来至桌前,便将手上的《女史箴图》递至她的手上。
谈十一娘便顺手接过画卷,也不解释,似乎全部精神都被这绢布吸引。众人见她痴迷,倒一时不知何事,便都怔怔地望着她举动。
谈十一娘此刻正顺着画卷,用手暗暗扶摸,其双手如柔软的丝绸,一点点地轻扶过绢布……似乎在遵循着什么痕迹。
沈巽望了片刻,知谈十一娘半生与绢布打交道,定是看出什么不同,便轻声问道:“十一娘,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谈十一娘闻声抬起头来,但双眼仍处于迷离之中,思想随着手指在绢布上划过,口中随之轻声念道:“……故知,云则有边,隰则有泮,蹑以索之,泾汨泾浊,以至纷蔼迟迟,甘荠昏昏,方之舟之,泳之游之,深涉以之,犹涉卬否……继而,欲舍舟子,始旦苦之,却如迨冰未泮,阴雨同黾,忽而,盼左而右,顾前而后,绳之通路,缠而腾之,层层叠叠、影影幛幛,如人之观天,不知高低,行至山顶,云雾在腰,方知,天本无境,空本无物,可视可涉,无端无故……”
谈十一娘毫无意义地说着,众人也不知何意地听着,但其中一人,脸色却从最初的震惊,乃至惊恐,而后浑身颤栗,瑟瑟发抖,只听扑通一声,竟一时精神恍惚,跌坐在地板之上。
静室中的一声震响,吓了谈十一娘一跳,她登时停了声,望向那出声处,只见狂狮铁展此刻身子如筛子般抖动着,眼睛中充满了恐惧不安,嘴角不时地跳起,便如见到了鬼影一般。
沈巽见状,急行两步,按住铁展背心处,将真气慢慢注入,但见铁展身子逐渐开始恢复了常态,但那眼神便如同从地狱里走过一遭一般一片死灰。
沈巽回过头来,看向谈十一娘道:“十一娘,你刚刚念的是什么?”
谈十一娘此刻方缓过神来,便道:“这绢布上刻有暗纹,我刚刚迎着光只看到一些突起处,便好奇过来摸了摸,发现这暗纹是有规律可循的,似乎是一些小篆字,我便摸索着随口念出了。”
沈巽闻言也来至桌边,果见因茶水抹去了一些设色的痕迹,那绢布上的突点便变得更加明显。只是他闭眼摸去,却摸不出什么来。想来,谈十一娘双手从小便与绢布打交道,更能“看懂”绢布上的言语。
铁展缓过神来,突然三步并作两步,抢至桌边,从沈巽手中一把抢过《女史箴图》,双眼冒出狂热的光芒,一双细长如猿的手指颤抖着抚摸着那些突点。但显现,他的双手因练过“猿猱掌”,更是不够敏感细腻,无法辨别其中字句。但他仍是那些痴恋地抱着摸着,便如这《女史箴图》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一般。
沈巽见状也不催促,只将一脸疑惑的谈十一娘拉至自己身旁,静静地看着铁展如痴如狂的样子。
如此半晌,铁展方慢慢从狂热中沉静下来。只见他回头凝视着众人,突然将身上的袈裟一把扯去,只穿着洁白的内衫,道:“我铁展半生所求,终于得着,‘不觉’?哈哈,果然不知不觉,得来全不费功夫。”
众人见他意态癫狂,都有些不知所以然。铁展却不管这些,一改往日敦和之态,一把将那画轴塞入怀中,左手一记“猿猱掌”,手臂直直地奔着谈十一娘而来。
谈十一娘尚未反应过来,沈巽已迎着铁展的掌力而去,使得正是凌家“玄阴指”,指中带风,直点向铁展掌心。
铁展见状,招式并未用老,手臂一个反转,只见其手掌便如麻花一样,突然拧成了雏菊般形状,便就势要将沈巽的手指吸入掌心。众人都暗吸一口冷气,正常人根本达不到这样的状态,也不知这老僧练得是哪一派旁门功夫。
铁展的“猿猱掌”虽出招诡异,但沈巽却是见识过厉害的,早提防着他有出其不意的变招。此刻见他变了掌法,便收了“玄阴指”,食指下弯,四指直立,一记“兰花君子手”巧妙地压向“菊瓣”,众人只看到一“兰”一“菊”斗美争妍,觉得少了打斗的肃杀之气,倒多了一份妩媚之感。
铁展“猿猱掌”出招越来越快,只觉得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似乎片片花瓣纷纷落下,又似点点雪花迎风起舞,再看沈巽,同样是以柔对柔,他的功法却多是大家在江湖上寻得到根儿的,一式“玉兔捣药”,右手成锤,左手半空如持了一件空药罐一般,双手同出,一防一攻,几无破绽。
这招本出自桂灵宫桂灵仙子裴玉涑之手,那裴玉涑使将出来如同跳舞一般,如今到了沈巽手中,招式的奇妙之处犹在,只是多了一份阳刚之气,防守之间的尺度把握得更加精妙,将原本的攻守同行,变成了攻为主,守为辅,又留了后招,只看对手如何拆解。若攻手解得开,自然便以防手抵御对手来势,若攻手尚解不开,那左手的防手便立化为攻,双锤一前一后而至,便如击鼓时一般,往往第一锤只是轻点节奏,第二锤方是起势。
虽说沈巽的招式源于武林各派又经其演化成了独一门的功法,但铁展却毫无惧意,只见他将一套“猿猱掌”越打越顺手,越打越诡异,感觉不像在与沈巽过招,反倒是像在以沈巽试招……
突然,沈巽双手向背后一缚,整个人向后直退而去,直退至门口方止,两人之间突然便有了半尺的距离。
铁展本正打得兴起,此刻突然少了对手,不由地一怔,收起攻势,也站直身子,沉声道:“怎么不打了?”
沈巽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道:“你的“猿猱掌”进步颇大啊。”
铁展闻言一愣,阴声道:“你太聪明了。”随后却又阴狠地道:“你可知道,太聪明的人往往都活不长。”
沈巽微微一笑道:“你又知不知道,这世上,如我一样的聪明人虽不多,却也不少。”
铁展眉头一皱,突然面露凶光道:“无事,聪明人也不会未卜先知,只要无人说出去,那聪明人再聪明也估不到其中因果。”
沈巽闻言,毫无感情地“哦”了一声,却道:“你做得到?”
铁展面带凶气,阴声道:“我想试试!”
众人等不知前因后果,均不知二人打得是什么哑迷。但那谈十一娘却是知道“**”堂堂主厉害的,便暗暗闭了气息。果然,不多时,只见已当先有一位妙净门的门徒突然倒下,双眼翻白,身体僵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