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鸢冷哼道:“凭你?怕还得练上个十年八年。”
口中话刚说完,其一双快掌快如闪电般快击快打,分击沈青左手双臂,已击出十余招。
其招式先左后右,但在外人看来,却如同时出力一般。直至此时,毕鸢仍左手稳稳地持着剑,只以单手与沈青相斗。
却见沈青并不理会毕鸢攻势,双臂刚被毕鸢挡开,便就势收了力道,一个腾空,整个人自上而下向毕鸢头顶击来。
沈青身影虽逍遥,但沈巽却在心底为她捏了一口冷汗。要知这般打法,虽说是借了力。但却是攻对方必守之处,便是以内力相抗了。
而沈青的内力虽也是不凡,但与毕鸢相比,便如蚍蜉撼树,高下立分。
果然,只听毕鸢冷笑一声道:“找死!”仍是单掌上顶,连看都不看一眼。
其一身绝学,一向自视甚高,料定沈青的内力若与自已相抗,必然反噬自身。
哪知,沈青这一下虽是顶着毕鸢而来,却并未出力,反是在空中突然变掌为爪,瞅准毕鸢背后的环丫头,一把扯住她的衣领,一招得手,沈青迅速后退,毕鸢此刻回过神来,沈青已扯着环丫头站在了铁展身侧。
沈青知这环丫头练得奇门异术,身体如火炭一般,故而只是拎着环丫头的衣领,任那环丫头将身体扭得像蛇一般,却也无法挣脱。
“你……”毕鸢此刻方知这沈青正是诱他发力,而于他发力之时,攻其不备,擒住环丫头。使得便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不由地大吃一惊,悔恨不已,一时竟无话可说。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儿没变,永远自恃甚高,永远是这般轻视他人。”铁展不急不燥地言道。
“铁展,你竟当真如此无情?”毕鸢此刻也慌了神,他此次取《南海奇经录》正是为了环丫头,如今环丫头却被人制住,危在旦夕,不由地悔恨万分。
“毕兄总是如此癔想于我,我说过,这环丫头便如同我的亲孙女一般,我自然不会伤害于她。那《南海奇经录》多练无益,我观这丫头的摄魂术怕已至七重了,只有除了这对眸子方不会害人害已啊。”
“你……”“好,甚好,你今日若当真敢伤她一根汗毛,我便让在场所有人陪葬。”毕鸢本就是个不循理教之人,此时环丫头被缚,更激起了他桀骜的性情。他长剑缓缓抬起,眼中杀气渐盛,剑指铁展道。
铁展仍是那般神情柔缓,轻声道:“毕兄也无需如此,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毕鸢冷冷地看着铁展,并不言声。铁展便道:“如若毕兄你也加入星月教,那自然便是同门兄弟,《南海奇经录》的真相我必合盘托出,不知毕兄意下如何?”
毕鸢一辈子随心所欲,但从拾了这个环丫头,却有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一瞬间,他心中将一生所为回顾了一遭,突然仰天长笑,大声连道了三声:“好!好!好!我便舍了这残躯……”
“爷爷!”
毕鸢正哀痛之时,突然听到一声稚嫩的童声,叫到他的心坎里去。当年,他于途中遇到环丫头时,她只有三岁不到,见惯了这些逃难的孩子,毕鸢本不欲理会,却被环丫头一声“爷爷”叫住。当时的心境便如此刻一般,让他的心房为之一颤。
毕鸢看向环丫头,正对上环丫头饱含着无限情意的眼睛,那眼神中有不舍,有眷恋,有感激……毕鸢一瞬间感到自己并不孤独,这世上有这样一个人全身心地爱着他,依恋着他,给了他家的感觉。
此刻,毕鸢的耳边传来环丫头轻柔的声音:“爷爷,你累了,天也黑了,该休息了。你听风吹树枝的声音,就像一首吹眠曲,多好听……”毕鸢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身体越来越重,便想真的沉睡过去,但他心中如明镜一般知道环丫头对自己施了南海摄魂术,身体却无法反抗。毕鸢的功力虽深厚,但此刻正是真情流露,心神激荡之际,环丫头又是他视为***一样的人,摄魂术便一招奏效。
环丫头绽放着天真的笑容,如旭日东升一般灿烂光明。“不要,不要……”毕鸢慢慢地倒在地上,口中挣扎着发出低沉的声音,终于一声“不……”留在嘴边,已沉沉地睡去了。
“你知道,如你爷爷加入星月教,你们二人便都有了生路?”铁展见环丫头对毕鸢施了摄魂术,冷冷地道。
“我知道。”环丫头此刻收敛了笑意,看向铁展,眼神中露出如老人一般的沉暮之色。
“你知道,你如此做的结果,会失了这双眼珠子。”铁展又道。
“我知道。”环丫头仍是面无表情地道。
铁展突然面带笑意地看着环丫头,道:“那我倒是好奇了,不知可否解答一二?”
环丫头此刻也看向铁展,轻蔑一笑道:“你见过被困在笼中的苍鹰吗?就算有一日,他重返蓝天,却将再也找不回他原有的自由。”
言毕,突然双指成钩,对准自己的双眼,“噗”地刺入,瞬间鲜血如注从眼眶中喷射而出,那双刚刚还明亮如星辰般的眼睛将再也无法重见天日。环丫头的嘴唇已咬得毫无血色,但却始终未吭一声。
沈青本牢牢地抓着环丫头的衣领,此刻却一惊,“啊”的一声放开了手。环丫头感到身子的自由,竟微微一笑,依着此前的记忆,摸索着向着毕鸢行去。
但终是没了眼睛,偏离了毕鸢所在的方向。便在此时,环丫头突然感到一只纤长的手掌牵住了自己,那人并不说话,只领着她向旁边一侧走去,到了一处停下,又拉着她慢慢低下身子,环丫头的手终于碰触到了毕鸢的衣襟。
“谢谢你,大哥哥。”环丫头清脆地道,虽是遭此巨痛,但她仍然保持心思清明,猜出此人应是酒楼里见过的那位大哥哥。
拉她过来之人正是沈巽,沈巽见过太多因怕死而跪地求饶的成年男子,却从未见过如此既聪慧又刚烈的小丫头。
此时,环丫头一只手摸到毕鸢左腋下的“极泉穴”用力一点,此处正是解开“摄魂术”的要穴所在。毕鸢刚一醒来,便看到了环丫头两眼流血,面色惨白的一幕,悲痛、怜惜交织在一起,让他竟无法发出一声,他将环丫头轻轻地搂在怀中,爷孙二人心意相通,他瞬间便懂得了环丫头的心思,为了不让自己迟暮之年违了毕生心性,环丫头宁愿舍了自己的双眼……
毕鸢缓缓站起身子,杀气弥漫四周,他恨声道:“老夫说过,如若环丫头有丝毫损伤,便要在场所有人陪葬。”环丫头听着爷爷的话语,仿佛这是世上最动听的音乐,竟陶醉地露出满足的笑容来。
铁展见状,不由地疑问道:“环丫头,你知道你爷爷此刻为了你寻仇,正是心神不宁之时,且他又有旧疾在身,自然不是我的动手。”
环丫头淡淡地道:“我知道。”
铁展又道:“那你又知不知道,如若你们此刻求饶,也许我可以考虑放你们一老一残一条生路?”
环丫头又是那般淡然一笑道:“我知道。”
“哈哈哈,铁某活了半辈子,见过无数人,还真没有见过如你一般有趣的丫头……”铁展突然正色道:“你此前自毁双眼,是为了让你爷爷不受困于我,失了自由,也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怎么此刻却又不劝劝他,让他放弃执念,退回南海去,安渡晚年了呢?”
环丫头冷声道:“亏爷爷将你当作半生的挚友,你却不懂爷爷半点儿心思。”
“爷爷一辈子桀骜不驯,便如天上的蛟龙,地下的神驹一般,自由自在,快意恩仇。让他因环儿被人困在什么烂教之中,非环儿所愿。但让他忍气吞声,苟活于世,向你等恶人求饶?更非环儿所愿。”
“有生便有死,有何可惧!环儿生与爷爷在一起,死与爷爷在一起,便此生所愿足已,再无他求。”说完这段话,环丫头便默默地退至一处,再不愿发一言。
沈巽看着这身高不及自己半身的环丫头,心中涌起万千情愫。环丫头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却看透了这世间诸般幻像。而自己执着于赵溯失踪一事,却从没想过,赵溯为消灭星月教而消失于大漠,于他而言,却是问心无愧。
自己视赵溯为毕生知已,便该如这丫头一般一切以赵溯所求为先。赵溯失踪了,那么,星月教,便该由自己来设法铲除,方可了赵溯毕生所愿……
想起此处,沈巽缓缓地走向毕鸢,毕鸢毕竟是江湖上的老人,知道越是生死关头,越不能自乱心神,他全神贯注地看着铁展,几十年为友,他太了解铁展的功夫。铁展最厉害的不只是武功,更是他的计谋与巧思,让人防不胜防。
此刻,他发现沈巽向他走来,虽仍是一张冷脸,却让他感受不到敌意。毕鸢默不作声,看着沈巽一步步向他靠近。
“可是大哥哥?”环丫头此刻倾斜着脸,奋力将耳朵冲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毕鸢心疼地看了环丫头一眼,柔声道:“是酒楼里你很喜欢的那位少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