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你是说,环儿现在练的这本经书有问题,真正的经书在这个恶人手里。”环丫头闻言便也恶恨恨地看着铁展问道。
“你们少在此胡诌,污蔑方丈。什么南海,北海,方丈德行之高,前所未有,老住持更是因其仁德方传衣钵予方丈更是万众所归。如此大仁大义之人,如何成了你们口中的‘恶人’?”
“不患”和尚听二人一直诋毁方丈名声,怒从心起,此刻便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回斥道。
铁展道:“‘不患’不可如此,这位施主因心中有怨,故而心生猜度,这便是心魔,我们修行之人,一为自修,二为渡人,便在于此。待贫僧与他说明,也便可消除心魔了。”
“不患”和尚还想再辩,但铁展一挥手,“不患”和尚便顺从地垂首退下,不再言声。
“你少在此诡辩,速速将经书交出。”毕鸢此刻已失了耐性,左掌一挥向着铁展衣襟而去。
只见掌风已将铁展衣袖吹起,但铁展却仍双手合什,一脸平和,毫无还手之意。
那“不患”和尚见状,大喝一声,腾地大步上前,挡在铁展面前。张开双臂,但欲以肉身生生地接住这一掌。
毕鸢冷哼一声,掌力不收,向着“不患”和尚胸前而来。
只听“噗”的一声,这一掌正中“不患”和尚前胸,竟将他的衣襟打得粉碎,但“不患”和尚却如塔般纹丝不动,周身未受到任何损伤。
“不患”和尚低头看了一眼前胸,又看了一眼毕鸢道:“咦?施主?你的掌力便……”这句话尚未讲完,却听见身后传来“噗”的一声,赶紧回头张望,只见铁展捂着胸口,弯着腰身,口吐鲜血。
“方丈?方丈,这是为何?”“不患”和尚完全搞不懂,明明自己已经挡在方丈身前,为何自己无事,反倒是方丈身受重伤。
再回头看向毕鸢,只见他带着轻蔑的笑意,看着铁展一声不出。
铁展抚着胸口,轻声道:“无事,这是《南海奇经录》里隔山打牛的功夫,他算定了,只要出手,必然有人会挡在我的面前,如若无人,这一掌反倒拍在身上也是无事的。”
“你?好歹毒的心思。”“不患”和尚大怒,回身双拳齐发,向着毕鸢而来。
毕鸢冷哼一声,道:“就凭你?”言罢,一只手挽在身后,仅用一只手去挡“不患”和尚的双拳。正是自忖武林前辈,不屑全力相抵之意。
那“不患”和尚双拳虎虎生风,毕鸢出手更快,“啪啪”两声,打在“不患”和尚的左右手腕之上,认穴极准。谁知那“不患”和尚虽吃痛,却并不退让,反倒是变换了招式,一招“蛟龙照影”奔着毕鸢两侧太阳穴而来。
毕鸢一个纵身,身体如螺旋一样快速旋转,躲过了“不患”和尚的双拳,下落之势正朝向“不患”和尚的头顶。
“不患”和尚见状,身子伏低,使了一式“虎纵溪涧”便如猛虎一般,猫腰避过毕鸢攻势的同时扑向毕鸢后背。
毕鸢没想到这“不患”和尚虽看着蠢笨,但动作却极为敏捷,便道:“倒是适合练‘腾影脚’的苗子。”
却见铁展嘴角含笑,轻声道:“他练了。”
毕鸢闻言大惊,果见“不患”和尚听铁展言语,瞬间转换了打法,双腿连环向毕鸢下三路踢来……
“你敢。”那女孩见“不患”和尚认出了爷爷的弱处,大急,一个转身,闪至毕鸢身前,双袖先是挡在眼前,陡然拿开,两眼半眯半睁,幽幽地盯住“不患”和尚,轻声道:“‘不患’大师,你累了,歇歇吧,你看眼前,多好的床塌,倒下去就可进入甜梦里……”
那“不患”和尚正是全神贯注之时,此刻一被那女娃双眼擒住,便如同掉入了无尽的深渊之中,再想挣扎却难了。只感到全身松软,真如那女娃所言,便想倒头睡去。
“不愧是你毕鸢的子弟,摄魂术已练到如此地步。”铁展见“不患”和尚果然被这女孩制住,反开口赞道。
“果然是你一惯的技法,这“不患”和尚如若不得你提点,万难想到攻我下盘,老夫还真是佩服你借刀杀人的功夫。”
铁展轻叹一声道:“没想到,你会误会我至深,好,今日我们便将前尘往事说个明白,也该有个了断,方能解了这二十余年的怨债。”
铁展接继道:“你放不下的不过是两件事,一件便是英波女因我二人而死,你于心有愧;另一件便是这《南海奇经录》是否有真假之分。”
毕鸢见他主动提起前尘往事,便不再打断,只听他分说。
铁展接着道:“我二人年少之时,意气风发,总想着要干一番大事业,不枉生为须眉,在这世上混走一遭。”
“那时,我们偶然找到了一卷残本,上面记录着南海各地的一些奇闻异事。而后,我们便发现这本上所记的功法,竟并非奇谈,便如这女娃现在所习练的能攫人心魄的‘摄魂术’和一碰便如火烧的护体神功‘阳陇功’。自得了这本书,我二人便开始依着书上所示地点走遍南海,四处搜罗,再经我演绎详释记录在册,这便是我们珍之若宝,欲流传后世的《南海奇经录》。”
“我们历时十年之久,书中所录奇巧功法已达三十余种,其中有几类更是功法极强,只要成其一二,便足以立足于江湖。那时,我们已决意就此收手,余下时光,便修炼其中术法,届时再重出江湖,自然名声大噪。而我们便是在那时,遇到了英波女。”
铁展叹道:“这么多年来,我们二人都陷在对她的愧疚之中,无法自拔。你自苦自怨,而我则一夜白头,遁入空门。”
“那英波女是你救回来的江湖弱女,那时我二人已开始习练《南海奇经录》,其中我二人最感兴趣的是冻颜术。据古法记载,此术练成之后可致身体血流放缓,全身冰冷,衰老缓慢,一世可为二世之日。容颜是否可驻我二人倒并不在意,但可延时日却是当务之急。因那时我二人虽完成《南海奇经录》一书,但要想功法有所建树,非半生不可有小功。那时,怕我二人已经老态龙钟,岂不是如锦衣夜行,毫无趣味。”
毕鸢点点头道:“冻颜术需于冰天雪地之处习炼方可。故而我三人便相携去了密林,藏于深山之中,谁知却遇到了连日暴雪,以致封山堵路。那洞内粮食倒是充足,但是我们却没有多备衣物,且那残叶残枝也被大雪盖住,或挖掘不得,或潮湿无用。”
“再加上我们心急练功,虽是如此却从未有一日荒废。英波女也是尽心尽力地照顾于我二人,且不知为何,她总会时不时地找出一两件棉絮,为我二人织就了护住前后心的棉夹。我也曾问过她,她只说出去拾柴遇到冻死的猎户,取了那人的衣物。我们劝她给自己也编上一件,她总拍拍身上厚厚的衣衫,让我们放心,说已经穿着了……”言到此处,毕鸢突然眼含热泪,再无法继续讲下去。
铁展见状,便接着言道:“正是,谁知有一日,我二人练习‘冰颜术’时过于冒进,竟同时走火入魔,血液凝聚,全身冰冷,终至散了功。这段时间里,英波女便昼夜不停地照顾我二人,此后,她已经累得病倒,无法起身。”
“但那时我二人也是刚刚恢复,屡次我们都想将身上衣物脱下来给她穿上,她却总是指着自己鼓鼓囊囊的衣物道自己穿得够多,让我们照顾好自己。”
“谁知一晚,我们练功至清晨,却没注意到英波女已经没了鼻息,竟然冻死在洞中。我二人不解,其实三人中,她所着衣物最厚,怎会如此?”
毕鸢悲声道:“但当我抱起她的身子,欲将其安葬时,方察觉到不对。怎么她的身子如此之轻,再仔细勘察,才发现英波女只穿了一套最薄的衣衫,里面塞的竟都是稻草。她,竟是将自己的棉袄等物都卸下来为我们改了棉衣,为怕我们忧心,方以此法掩饰。”
满屋人众听得此等悲壮之事,不由地均肃穆以待,“善哉善哉,此女慈悲之心,如佛祖刮肉喂鹰,确有大功德。”此刻“患得”和尚已然清醒过来,听至此处,不由地开口赞道。
毕鸢接着道:“初时,我二人也是一般的悲痛,将英波女葬在雪山之时,我二人曾在她坟前立誓,定然二人同心协力、苦练神功,成一番基业,方不愧英波女为我二人护法之心。”
毕鸢又看向铁展道:“谁知,下山不久,你便性情大变,一晚突然大呼:‘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本以为你走火入魔,还欲上前相救,谁知你竟转身而去,再无影踪,只留下了一本《南海奇经录》。我遍寻你无着,只能回了南海,依着这本奇经录练习其中玄术。直至几个月前,我方得了你的消息,而早在此之前,我便已察觉到这本奇经录有异,此次寻你,我也别无他求,只要你将真的经书予我,我此刻便带着环丫头同回南海。你是死是活,成人成佛,均再与我无干。”
铁展正色道:“你尚有一事未言明,当日我离开南海之时,在经书旁尚留有一张纸条,上书:此经不可再练,万事自有因果。但你显然并未理会,仍是将经**法自行习练了。”
毕鸢道:“此经乃你我二人共修,有何不可习练之处?我也并无冒进之举,从不贪快,但直至今日,却导致经脉不通,气血倒流,双腿已难行走。”
铁展默默点头道:“我计算时日怕也该是这一二月间之事了。”
毕鸢惊道:“如此说来,这一切都是你有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