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时当铺中只有两名伙计,一人站柜,一人在打扫,那站柜之人约四十左右年纪,看起来饱经沧桑,像是个“掌眼”的,另一个年纪不大,身材瘦弱,面目极为清秀,想来是个学徒。
那追踪之人进来,见失了那二人踪影,内心焦急,仔细询问那二人踪迹。那掌眼的伙伴道那二人进来典当了衣服,又买了旧衣穿上便从后门离开了,这在典当行里也是常事,便并没计较。冷月居跟从之人万分心急,左右察看,反复查问,但见此处也不过是间寻常当铺,并无蹊跷,只得赶紧回报戚彦峥。
戚彦峥也慌了手脚,没想到竟然跟丢了人,又没找到他们的巢穴,更怕他们再伪装成冷月居的人去行刺,故而便于今晚夜潜赤炼门,欲告知“去仁”使者提防,也想与“去仁”使者商议,见到送来“去仁”剑之人务必抓获,以便追查。
却没想到,刚一进入“去仁”使者院落,尚未进屋,已被赤炼门弟子发现,被围困至此。
赵溯听戚彦峥说完,已知问题所在,便道:“戚兄,我知你想找到幕后主使之人的心境,但那主使之人也是个深谋远虑的。他见事情有了变故,虽仍让那二人冒险折返冷月居,但已有了警惕之心。那二人头次来取剑,冷月居尚只是派了二位普通的迎客之人招呼,而第二次再来,只是取一件信物,却得见冷月公子本人,且得你亲送至门口,这其中的差异在你看来并无不妥,但对于这幕后之人看来,却有极大问题。此人虽胆大妄为,但更心思细腻。只是那伪装之人却并不会如此聪慧,想来他二人尚需要禀明情况,由此人做出下一步计划的判断。而中途换装的当铺便是这个接头的地点,那时此人应就在当铺之中,听了二人回禀后立即做出让二人隐匿,不可再去赤炼门的命令,随后也便遁走。”
戚彦峥闻言大惊,道:“如此说来那当铺便是据点之一了?”
赵溯点头道:“正是,此人便是算准你们查看后只会判断这里是普通当铺,不会过多留意,便堂而皇之地在此行事。”
“什么?他竟然敢如此大胆吗?”戚彦峥惊道,更暗自悔恨自己与主使之人擦肩而过。
赵溯道:“如今看来,此人一计不成,便又生一计,估算到你未找到幕后主使之人,必要到赤炼门寻‘去仁’使者解释一二,故而便先下手为强,将‘去仁’使者杀害,你便因丢了‘去仁’剑而有了杀人动机。”
戚彦峥点头道:“却是如此。”
“你俩不要在此一唱一和,都给我闭嘴。”查容舍先是被“所恶”使者问剑搞得焦躁不已,此刻见二人又分析了半天丢剑之事,更是心烦意乱,忍不住大声呵斥。
瞿秋子厉声道:“容舍,不可造次。此二位都是江湖上有名望之人,事情未查清之前,怎可如此对待客人?”瞿秋子因戚彦峥解决了他多年之惑,故而对其极有好感。此刻听查容舍出言不逊,不禁开声呵止。
查容舍垂手,道:“是,容舍因杨师叔身死,悲痛过度,故而失礼了。”瞿秋子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查容舍嘿嘿一笑道:“咱们赤炼门今日还真是热闹了,先有悬意门赵宗主夜闯小师妹闺房,又有冷月居冷月公子暗杀‘去仁’使者。好在恶徒都已抓获,便请几位尊使共聚议事堂,决意如何处置。”
“所恶”使者瞿秋子、“颠沛”使者武奇道、“终食”使者向韵葵听闻,互望一眼,点头赞同。
查容舍见三使认同,心中大喜,因赤炼门七使中“所欲”使者石胜闭关修炼,去仁使者杨谓已死,“造次”使者夏潆溶一向不理他事,如今只要三使认同,便可依计而行。
查容舍侧身一让,对三使道:“那如此,便请三使行至议事堂。”三使闻言,当前而行。查容舍回身向众弟子道:“请各位弟子也齐至议事堂,今日之事涉及我赤炼门下众弟子的荣辱,请各位共同见证,同惩恶贼。”众弟子听闻,齐声响应。一众人等,持着火把,浩浩荡荡地向议事堂而来。
赤炼门的议事堂便在二进的中厅,其侧便是灵堂所在。早有弟子先行一步,将议事堂灯火点着,再加上其他弟子所持火把,将议事堂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赵溯、戚彦峥被赤炼门弟子押至堂中,三使居中而坐,夏潆溶此刻却不与三使同坐,仍持剑站于赵溯身侧,自是防他脱逃之意。赵溯见状,只微微一笑,并不言明。
查容舍当前站立,向三使一礼道:“三位师叔,弟子今夜抓获两名贼子,一为悬意门新任宗主赵溯,其夜入师妹崔晴儿闺房,且意欲不轨,另一人为冷月居冷月公子戚彦峥,为了掩盖冷月居将‘去仁’使者所制佩剑丢失一事而夜闯‘去仁’使者居所,将其杀害。此二事,人证物证俱在,还请三位师叔定夺。”
三人对望了一眼,“所恶”使者瞿秋子道:“依你之意,此事该如何处置啊?”
查容舍正色道:“在下认为,其二人所为之事极为卑劣,但因其身份毕竟不同,还需区别对待。赵溯虽为一派宗主,但徇私枉法,处事不公,昨日因与沈七爷交好,便罔顾事实,一意为沈七爷开脱,致使无法推出‘江湖仇杀令’白白放过了沈巽那贼。今夜又不知廉耻,因师妹与他解除婚约,而夜潜师妹居所,意欲不轨。此等恶行,一定要昭告世人,让武林中人知道他伪君子的真面目。”
查容舍看了一眼戚彦峥又道:“而此人则更需严惩,其只为了掩盖丢剑之事,便大胆上门暗杀杨师叔,冷月居行商手法如此卑劣,不配在江湖上谋事,不只应将冷月居所行之事公之于众,更应让其一命赔一命。”
戚彦峥一脸无奈看着赵溯,见赵溯一脸淡然,不禁低声道:“赵兄,你可是有何解决之法?”
赵溯轻轻摇头道:“没有。”
戚彦峥不禁奇怪道:“那缘何如此淡然,你可知查容舍如此行事,怕是要先坏了我二人名声方可,戚某身死无妨,但冷月居声名若因在下被毁,却是百死不可赎了,此事却该如何是好?”
赵溯轻笑一声道:“戚兄勿急,静观其变。”
戚彦峥一愣,看了一眼赵溯,不明所以,顺着赵溯目光望去,见查容舍仍一脸怒容在对着三使陈诉二人如何卑劣,三使面露难色,显见因二人身份特殊,一时无法决断。
查容舍见三使一直不敢定论,向身旁的齐怀仁使了一个眼色,齐怀仁偷偷退至众人中,振臂一呼道:“为杨师叔报仇,为师妹雪耻。”众人听闻,也随着大声高呼起来。“为杨师叔报仇,为师妹雪耻。”
“去仁”使者杨谓因性情冷淡,赤炼门下众弟子对其虽尊敬有加,却并无亲近之情。但小师妹崔晴儿却是从小一起长大,且崔晴儿虽为赤炼门宗主之女,却没有一点架子。曲凤霞处事严苛,对弟子也是毫不留情,处罚极重,崔晴儿却不时劝阻,故而赤炼门众弟子承其情谊的极多。今晚崔晴儿受人欺辱,众人早已义愤,一经煽动,更是群情激昂,誓要为小师妹讨得公道。
查容舍任众人喧闹片刻后,一伸手,众人方安静下来。查容舍上前一步,谦卑地向着三使抱拳道:“三位师叔,如今赤炼门下众弟子也都认为这二人罪行可耻,是否便将其二人关押,明日昭告武林同人,为师叔和小师妹讨还公道。”
三使见状,也便点头应允。查容舍心中一喜,一招手道:“来人,先将此二人绑了,待天亮发落。”便上来几名赤炼门下弟子,将二缚在柱子上,戚彦峥见赵溯并不挣扎,便也顺从,不知为何,与赵溯一起,总会让人感到极为安心。
查容舍见一切顺利,便对众人道:“赤炼门自宗主身死之后,是非不断,一群宵小之徒都欺上门来,正是欺我门无人做主啊!我赤炼一门,门徒千余人,如今却是如此败落,想来真是令人悲痛。”说完掩袖拭泪,一脸悲戚之情。
赤炼门下众弟子闻言议论之声不断……
“却是如此啊,以前宗主在时,咱们赤炼门是何等气象,别说上门行刺,便是我门下弟子走在路上,别派之人也要躲得远远的啊!”
“谁说不是啊,咱们宗主那火爆脾气,谁敢惹她啊?别说咱们门下弟子,便是江湖上其他三大剑宗的宗主见到咱们宗主也是礼让三分啊……”
“哎!宗主一死,什么都变了。小师妹又不会武功,群龙无首,可不就被人欺负吗?”
众人言说间,想起曲凤霞在世时的诸般好处,不禁悲从中来。一些女弟子已经不由地泪流满面。
齐怀仁趁势言道:“我看其他门派就是欺我们赤炼门没有个领头的,今夜咱们趁着人齐,便选了宗主出来可好?以后有人领导,也不至于被其他门派的人欺辱?”
三使也未想到事情会发生到如此地步,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查容舍便道:“三位师叔,既然宗主已死,尽快选出下一任宗主确是当务之急。赤炼门有人带领,方不会无故被人欺辱。”
说完恨恨地看了赵溯一眼,见赵溯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其眼神如同在看猴戏一般,更加气恼。但当此之时,当选下一任宗主才是正事,故而不再理会赵溯,又向三使抱拳道:“本来我门当中,除了宗主之外,便是石师叔武功最高,但一则石师叔已闭关多年,从不愿理江湖中事,二来石师叔年岁已高,门派中诸事繁杂,却是打扰其清修,我看,不如……”说到此处,看了一眼“所恶”使者,便道:“不如,请瞿师叔担任下一任宗主可好?”
瞿秋之闻言赶紧摆手道:“不可,不可,我只喜欢与我的那些宝剑相处,让我管理宗派事务却是万万不可。”赤炼门下众人见瞿秋之如此,不禁心中暗笑。这位师叔爱剑成痴,别说让他当一派宗主了,估计请他当武林盟主,也不会动心的。
查容舍闻言一脸困惑地道:“瞿师叔若不愿任宗主,那另两位师叔均在瞿师叔之下,若越过瞿师叔任宗主更不合宜,却该如何是好?”
齐怀仁突然高声道:“查师兄,不如你做我们的宗主,你与师叔们不在一辈当中,于我辈当中却是佼佼者,由你担任最为合适。”
众人中又有几人也同声附合,其余众人便低声议论起来,一时嘈杂之声不断。
查容舍摆手道:“在下何德何能,怎么能任下一任宗主呢?更何况同辈之中,在下的排名也在‘造次’使者溶师姐之后,若要在我辈之中选出一人,那也该是溶师姐方好。”说完一脸赤诚地看着夏潆溶。
查容舍知夏潆溶性情冷淡,一向不理旁人,就算对小师妹也并不亲近,但唯对曲凤霞极为忠心。曲凤霞身死,夏潆溶虽并不如他人一般悲泣不已,但其内心伤痛自是无法言说。
故而,今日早些时候便与她说知,昨日赵溯如何为杀害曲宗主的原凶辩护,引其仇恨之心。今夜如若他潜入赤炼门,不如设计擒住,那沈巽与他交往,定然来救,届时便可为宗主报仇雪恨。
夏潆溶一心只为曲宗主报仇,听查容舍所言,便依计而行,至于小师妹的清誉等事,她都不看在眼里。
但其后事态发展越来越古怪,特别是冷月公子戚彦峥被发现刺杀“去仁”使者杨谓一事,让夏潆溶心生疑惑。
杨谓与他人相交不深,却与夏潆溶极为契合,二人均喜穴道之术,常暗中切磋。因穴道之术总要肌肤相触,杨谓怕对夏潆溶声名有毁,故而并不与人提及,二人也是暗中往来,赤炼门中人并无人知晓。
“去仁”使者制剑一事,夏潆溶也是知道的,杨谓将此事委托给了夏潆溶办理,故而白日里那两名去取剑的弟子却非杨谓差遣,而是夏潆溶所派。那两名弟子回来之后,便曾将取剑时所遇之事都回禀给夏潆溶,夏潆溶见此事古怪,便早早与杨师叔禀明了此事。
如若戚彦峥真为了灭口而来,那与杨谓见面之时,杨谓应该已经和其说清,自己知道此剑被人骗去,却不会声张,两人定会研究解决之道,却不至起冲突,以至被戚彦峥所杀。且赵溯为戚彦峥分析正如自己判断一样,但赵溯不知的还有一事,便是杨谓所持的冷月居取剑令牌一直由自己保管,冷月居百年经商,其一剑一令,与众不同。要想做假,需有原物方可。而戚彦峥和赵溯一直未深究于此,自是以为窃了原令牌拿去仿制之人应是冷月居之人,却没想到此人却正是出自赤炼门。而据杨师叔所说,取剑的令牌他只曾给一人看过,便是“悟道”使者查容舍。一想到此中关系,夏潆溶不仅一身冷汗,突听到查容舍喊她之声,恍过神来,见查容舍一脸关切地看着她道:“溶师姐,溶师姐,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夏潆溶稳了稳心神道:“无事,查师弟何事?”
查容舍柔声道:“众弟子一意欲让在下任下一任宗主,因瞿师叔一辈都不愿管理宗派杂事,在下倒是觉得如果由我辈中人担任,也该是溶师姐为佳。无论是武功还是德行,溶师姐都堪为表率。”
夏潆溶道:“宗主尸骨未寒,今夜又诸多奇事,不如待一切安稳再议下一任宗主之事。”
查容舍听闻,却正色道:“溶师姐此言差矣,正是因为赤炼门无主事之人,方才容贼子横行,欺辱师妹,杀害师叔,如今更加要早日选出宗主人选,方可主持大局,为曲宗主、杨师叔报仇,为小师妹主持公道。”
夏潆溶闻言静默不语。查容舍见状,便续道:“如今师叔们不愿担此劳苦,你我之辈自然以师姐为尊,故而我意推选溶师姐为宗主,不知师姐意下如何?”
夏潆溶沉声道:“也好。”
“溶师姐既然如此说,那在下只能愧领宗……你说什么?”查容查早已算定以夏潆溶的心性是决然不会当此宗主之位的,故而已想好,只要“所恶”使者瞿秋子不争,宗主之位由小一辈选出,自己只要先略做谦让,虚请一下夏潆溶,夏潆溶必然拒绝,那自己担任宗主一位,便顺理成章。故而夏潆溶刚一开口,查容舍已认定她是推辞之语,便想顺应着领了宗主之位。待他听清夏潆溶所回之言,不禁一惊,忍不住问道:“溶师姐,你,你刚刚是说‘也好’?”
夏潆溶面无表情地道:“是,我说‘也好’。”
说完不再理查容舍,转身面向三位师叔道:“如若众位师叔不愿理宗派之事,那便由潆溶暂代宗主之职。石师叔虽闭关已四年有余,但至明年春至之时,便会出关了。届时再由几位师叔共同定夺由何人担任宗主。且小师妹虽从小因体弱未曾习武,但赤炼门也有由嫡亲女子挑选武林中青年才俊为婿,接任宗主之位的先例。如若依此旧例,由小师妹选一杰出之人当选,也无不可。”
说完,夏潆溶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赵溯。赵溯见夏潆溶看向自己,便微笑以对。夏潆溶见他笑意,却双颊泛红,慌乱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