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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霜,陈旧的庙宇中,孙雁翎满头大汗,霍然坐起。
双眸中还带着朦胧睡意,耳畔兀自回响着幽幽赵歌。
任子期坐在旁边,撑着头,无声望她。
孙雁翎喘·息了一阵,突然想起了什么,爬起来就往外跑。
很快,又旋风一般跑回来,抓着头发懊恼道:“怎么在这儿落脚了?”
“哪儿?”
“高平骷髅庙。祭祀长平之战亡魂的庙。”
孙雁翎一想到,他们睡过的地儿,可能掩埋着累累白骨,走过的土里可能掺了无数血肉,就觉得疹得慌。
任子期瞅她一会儿,啧一声:“哪个神兵不是血债累累?你不怕神兵,倒怕座庙宇,真是奇了!”
孙雁翎瞪着他,却没法将人的情感,硬灌输给这位大爷,只能以眼神表达不满。
原本,两人拿了凶市钥匙,就该直奔凶市的。
但孙雁翎思忖着,此去前途未卜,该解决的事情总得解决下。
比如,送黄钺去武王墓。
任子期沉默了片刻,叹息:“你睡觉的时候,我就在思索,武王墓在咸阳,咱们应当往西走,你为何偏要往北走。”
他深吸一口气,痛心疾首,“现在我懂了,老教训,不该让路痴带路!”
孙雁翎:“哈?”
……
月亮爬上巍巍城墙,白惨惨的月光,照进泽州驿站,映得枯枝阴影丛生,愈加森寒。
今日,山西都指挥使万翦,悄然驾临泽州。
将当地武官惊得人仰马翻,着急忙慌地要给他设宴洗尘。
结果,对方谢绝了各方好意,只说是路过,不好叨扰。
大家见他没有盘查粮饷,清洗整顿的意思,也就惴惴不安地随他去了。
要说起万翦,官是个好官,人也是个老好人,就是命格太凶悍了。
凶悍到什么地步呢?
据说他出身贫寒,从军特别晚,但是一连克死七个上司,一路高升,三十五六岁就成了山西都司一把手。
然后,他现在的上司,比他命格还硬,一直相安无事好几年。
其实近来有传闻,说是万翦克来克去遭报应了,家里闹鬼,一到晚上就鬼哭狼嚎的,书房墙壁还曾渗出血来。
偏万翦这人不信神佛,管事偷摸找的和尚道士,都被他好声好气打发走了。
联系前事,泽州官吏们自觉看懂了万翦的来意,这老大,八成是到处躲鬼呢!
夜渐渐深了,门窗缝隙有细细的风吹进来,冲散了火炕带来的热意。
年逾四十的万翦还在看书,义子鹿卢,站旁边帮他磨墨。
又是一声烛花轻响,万翦惊觉已经很晚了,随手推了推驿站送来献殷勤的杏酪汤:“喝了就去睡觉。”
鹿卢有些为难。
万翦不爱吃甜,他也不太喜欢,尤其这汤里还放了不少蜜,更让他望而生畏。
万翦抬头看看他,语重心长地提醒:“不能浪费啊!”
鹿卢愣是从短短五个字里,听出了心虚和愧疚。
一碗下肚,鹿卢觉得自个儿快被腻出神魂了,也不知这厨子对杏酪汤有什么误解,蜂蜜的甜味,完全盖住了杏仁的香气。
鹿卢一个英气勃勃的小伙子,生生喝萎靡了。
他艰难地提议:“要不,咱明天就走吧!”
万翦不置可否,只是继续看书。
鹿卢也搞不清,万翦来泽州是做什么,似乎就是无目的地乱逛,他不好深问,端上空碗就出去了。
晚来天寒,廊下松柏依然挺拔,薄薄的积雪覆在顶端,在月下颇有几分冷艳孤光。
鹿卢遥遥看了一阵,不知是不是反光的关系,眼睛有点模糊,抬手揉了揉,竟还出现了重影。
他喃喃自语:“我一定是太累了……”
此言一出,他猛然惊醒,撂下空碗,就往万翦房里冲。
“嗡——”
沉闷的钟声响彻驿站。
“嗡——”
无数幽魂自地下钻出。
“嗡——”
庭院中浮现出了两道人影。
一壮一瘦,壮硕大汉面带戾气,眼含怨恨;瘦小男子生得贼眉鼠眼,嘴角带着玩味的笑。
鹿卢瞳孔攸然紧缩,反手握住了背后的长剑。
他那柄长剑,青铜所制,长约四尺,剑首以玉雕成圆盘形,浑身上下都带着股不合时宜的味道。
偏偏就是这么柄能入土为安的剑,甫一出鞘,满庭的阴森气息,就被扫荡一空。
壮硕大汉咧嘴一笑,轰然跺脚,滚滚雷声在深渊咆哮,似乎孕育了无数邪魔,它们飞速上窜,在激荡的钟声里发出尖锐的嘲笑。
阴影笼罩庭院,遮住了清辉。
一簇簇幽魂,自淌白地面缝隙溢出,逐渐凝成胡服骑射的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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