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庭院里,孙雁翎抬起胳膊肘,捣捣任子期,向百兵谱努努嘴,示意他进去。
任子期啼笑皆非:“这是隋唐战场,我进去算什么?”
孙雁翎一想也是,双手连拂,在战场上划拉一通,找出个使刀的将领,催促任子期:“你上他的身。”
看他还在犹豫,孙雁翎忍耐不住,强行将他推了进去。
任子期只觉得捅破了层水幕,耳边还回荡着“啵”的一声轻响,却已然换成了那员将领的视野。
他活动了下略有些僵硬的四肢,飞身奔向罗成和靠山王,也不分敌我,上来就是一通乱砍。
“胆大包天!”
靠山王又惊又怒,当年可没这一出。
即便大隋日薄西山,靠山王的赫赫威名,也足以镇住宵小。
任子期才懒得给他面子,兔起鹃落,刀随人走。
须臾间,便是十几招,逼得靠山王滚下马鞍,连连后撤。
罗成目光闪动,陡然一枪,从靠山王腋下穿过。
靠山王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以为这遭要命丧于此,却见枪杆连摇,架住了单刀!
“一起!”罗成喘·息了声,低声道,“单人不是他的对手。”
百兵谱外,孙雁翎微微一笑,双掌一合一分,按住了书册。
无数玄力涌动,灌向任子期。
上古凶刀得此助力,刀势更加猛烈,半点机会都不给对方留,生生把人往死砍。
靠山王初时还抹不开面子,但因为不配合导致罗成,被砍了一刀后,不得不与他临时结盟,守望互助。
战场上,悄然变幻。
反王和大隋官兵,一个接一个消失,漫天烟尘渐渐清明,坚硬的土地开遍琼花,江水滔滔,孤帆远影在碧空下悠然自得。
靠山王疲累交加,看着莺飞蝶舞的景象,更是提不起劲来。
偏偏罗成在他耳边轻轻问:“你看,除了打仗,我们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对吧?”
“比如?”
“守护大隋江山是守护,守护这世间的美好也是守护。”
靠山王的形象,在飞速淡去。
囚龙棒依然垂死挣扎:“不——我主人——”
“不止你有主人。”
罗慧心恢复女儿身,站在他面前,目光忧伤,“若论凄惨,我主人死得更惨。若论不平,我比你更不平。”
“可是……可是我们得往前看啊!主人间的仇怨,他们自去地下解决,你又何必画地为牢?”
九尺大汉,身着朱红两当甲,静静注视着面前的娇俏女子,忽然就举不起铁棒了。
……
孙雁翎和任子期,从罗慧心那里取了石料,功成身退,一路马不停蹄,奔回篆刻师家。
安静的庭院,蒙了灰尘。
鸡窝里,已没了那只嚣张无比的花公鸡。
破旧的桌上,放了一枚石钥匙。
圆饼状,巴掌大小,遍刻符文。
“凶市的钥匙?他根本不需要什么材料!”
孙雁翎彻底回过神来,怒视门上两张废画,“老头八成又欠了人情,跟两门神串通一气儿,遛咱俩玩呢!”
孙雁翎想起讨要石料时,罗慧心惊讶地神情:“啊,你要那个么?那东西是挺好,可是没经过香火祭祀,恐怕没什么特殊作用吧?”
任子期撑不住笑了。
枉他俩一个活了几千年,一个战力非凡,却被个老头牵着鼻子走,若传出去,还挺丢脸的。
出门的时候,阳光正好,白发老叟正坐在岸边垂钓,在垂髫童子们的笑闹声中,昏昏欲睡。
孙雁翎望着这悠闲一幕,百种滋味涌上心头,她轻声问:“任子期,你可曾觉得意难平?”
任子期知她问的是什么。
他垂眸望着她的发顶,缓缓道:“你说过,我是他的孩子。”
一切尽在此句中。
再多的不幸,揉进温情里,都如流水般缓缓东逝。
……
黑烟滚滚,弥漫疆场。
赵军聚将钟长鸣不休,秦军青铜三棱箭如飞蝗铺天盖地。
放眼望去,尽是尸山血海。
秦军黑色战旗下,青赤黄白黑五部,呼啸着分割包围赵军,鲜艳的缨饰,划过悲凉的弧线。
身着铁甲铁胄的赵军将领,一头栽下战马。身上箭支犹自颤动,奏出一曲挽歌。
疆场上,响起秦军山呼海啸的呼声:“赵括已死,赵军速降!”
风吹过壁垒,带来砂石滚动之声,以及浓郁的血腥气息。
赵军集体沉默着,悲伤着。
在绝望中放下了兵器,任由秦军驱赶来,驱赶去。
秦军上将军冷眼旁观,唇中吐出淡漠的字眼:“杀!”
黑巾蒙面的秦军,将降军诈至坑中,漫天尘土扬起又落下。
深夜里,哀哀哭声混杂着赵地歌声,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