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蘅走过来,问道:“任公子答应你的请求了吗?”
孟长河摇头。
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一件事,抢过江蘅手里的马鞭道:“得罪,你的马跑得快,借我一用。”
孟长河心里急,他仿佛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回想起此生生平:孟泽,字长河,是江宁府长白街的一个木匠。
他自幼六亲缘薄,茕乾子立。可与之相反,他却能与许多妖怪精灵相交。
小时候,他只道这是“病”。
如今一连串事情让他明白,他这不是“病",而是记忆缺失了。
他这一生都是“果”,他要去找前世的“因”。
……
孟长河骑着快马,一路往虹桥上来。
他将马拴在虹桥的栏杆上,回身到桥下,轻轻扣了下门。
他要同周夫人问个明白。
鸾鸟记忆里的那片大火,早就在他的梦中就出现数回。
他要问个清楚,那究竟是梦境,还是他本来的记忆。
孟长河到水榭的时候,周谌安还伏在床边休息。
孟长河轻轻走过去,没有惊动他。
他绕到床边看着那只鸾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錾刀,往掌心划了一道。
柳婆婆刚巧进来看到,惊呼了一声。
孟长河朝她轻轻嘘了一下,将滴血的手,伸向鸾鸟的喙边。
孟长河初学木工时,双手不知被刻刀伤过几次。
某回,他的血不慎滴进花盆,盆里枯死的花苗,隔天便活了。
现在想来不是偶然,他决心赌一把,他的血,或许能救鸾鸟。
鸾鸟接触到血的一瞬间,毛羽急促颤了一下。
孟长河看到,她体内灵气,在血液的牵引下,正慢慢流动。
周谌安惊醒,看到自己夫人渐渐褪去鸟的形态,化为了人形。
鸾鸟变回了周夫人,起身下床,朝孟长河深深拜了下去。
孟长河将人扶起:“我有一事不明,想请夫人解惑。”
周夫人头仍未抬,“妾身知先生想问什么,先生从我这里,怕是得不到答案。”
孟长河一笑:“我知道,我只想跟夫人借一双眼,这样不犯天条吧?”
周夫人一愣,轻轻点了点头。
她将脸抬起,孟长河望进她的眼睛里,果不其然,又看到了漫天大火。
那是鸾鸟的记忆。
它歇在云端,身后是任公子的车驾,云层之下,一棵梧桐烈烈燃烧。
火光越来越烈,孟长河眼睛发疼,忽觉身体也在疼痛,全身似真有火在烧,他疼晕了过去。
……
孟长河走在街上,街道清清爽爽,仿佛刚下过一阵雨,叶片还残留未干的雨渍。
街角一户人家在施粥,孟长河看着眼熟,仔细一看,是周谌安宅邸。
今日腊八节,周府门口排了长长的队,队尾有个穿锦缎的少年,手里也捧了只破碗候着。
他衣着华贵,形容却邋里邋遢。
孟长河认出来,那少年便是张淮衣,他身量小小的,好似还没张开。
孟长河见这情景眼熟,忽然想起张淮衣说过,张家出事那年,他流落汴梁城,想必说的就是此时了。
孟长河立在路中间,路上行人来来往往从他身边过,却无人同他招呼。
孟长河看到,张淮衣幸运地讨得最后一碗粥,他身后的婆婆见粥桶空了,只得悻悻离开。
孟长河远远望着,看到张淮衣追上去,将自己碗里的粥,倒给了那位婆婆。
孟长河叹了一声,直到张淮衣饿着肚子走远,他还一直盯着街面。
身后有人说话:“那位婆婆是地府判官,本来今日,是来取他命的。”
一碗粥,便替他赎了命。
孟长河知道说话人是谁,他也不回身。
继续听那人道:“有人因一些善行,方才多几轮阳寿,侥幸活着已是不易。却有人生来显贵,却不自珍,甘愿拿命格做交易。”
孟长河知道,他说的是张淮衣和周谌安。
他心里嫌恶:“显贵、潦倒,又有何区别,不都是天帝手中的一粒棋子吗?”
任子期摇头:“棋局是天帝设下的,下棋的却是他们自己。他们的运势,都是被上一世的自己安排的。世间之人每一次言行,都关系自己将来的命数。”
他看着孟长河,“你这一世,六亲缘薄,也是上一世任性之结果。”
孟长河笑笑:“只罚我形影相吊,那这一千年来,他倒变得仁慈了。”
任子期轻轻吸了口气:“你终于想起来了?”
孟长河笑意未减,转身看身边的人。
那人一袭青衫,面容第一次在他眼中有了轮廓,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一如千年前初见模样。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
……
孟长河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