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已经没有了任公子,他起身四顾,发现自己仍是在虹桥下洞天里。
银筝似在旁边等了许久,见孟长河醒来便道:“周夫人病愈,周大人已欢喜领她回去了。她说为报救命之恩,让我将这东西转交给你。”
孟长河伸手去接,见是一根红色丝绦。
银筝问:“这东西是什么啊?”
孟长河将它拿在手中擦紧,再展开时,那东西露出了原貌,是根藤蔓模样。
孟长河道:“缚仙藤。”
他从床上起来,跟银筝道:“时候到了,该去降雨了。”
银筝问:“孟大哥,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我听别的妖怪讲,你以前是神仙,还跟任公子是朋友……那你如何变成人类了?”
那是一千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孟长河还不叫孟泽。他叫季旬,是云梦泽畔的一株苍梧。
后因违反天条,救了本该被天帝责罚的村民,被天帝贬谪,一贬就是一千年。
孟长河不愿跟人透露那段过往,任银筝在耳旁叽喳,只是沉默。
银筝兀自说个不休:“任公子说,等你想起来了,汴梁城就会下雨。孟大哥你是雨师吗?”
孟长河总算是回应了她:“一千年前我都不会降雨,何况现在一介凡躯?”
他回头自嘲,“不过任子期倒是说对了,我醒了,汴梁城自然就会下雨了。”
银筝不明白,孟长河却不多解释,出了虹桥,领她往清乐茶楼走了。
……
孟长河到清乐茶楼,却是来跟苑娘借一面镜子。
苑娘偷了那镜子,以为镜子映出的只是幻世,却不知,镜里照出的,是真正的昆仑之山。
孟长河借来镜子,却不说作何用。他站在街口,仿佛在等什么人。
不一会儿,远处铜铃声响,一匹青绿色的驴子悠悠从街角走来。
孟长河招手唤它向前,将琉璃镜护好坐上去,再拍拍它耳朵,毛驴便一脚一踏,飞上了天。
孟长河将琉璃镜掷向天空,黑漆漆的夜幕,霎时如潮涌般退开。
汴梁上空,忽然出现了一座巍峨雪山,云缠雾绕,好似仙境。
银筝在下面看得新奇,只是这景象虽好看,看着仍不像下雨的样子。
她等了一会儿,见孟长河不知道从怀里掏出了什么,忽然间,仙境慢慢变得模糊,放佛被什么笼住了,雾蒙蒙的,看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她才看明白,惊喜地叫起来:“孟大哥!你在用缚仙藤抓云吗?!”
银筝欢乐地大叫,“我来帮你!”
说话瞬间,现了原型,一条碗口粗的巨蛇腾上天空。
她飞进昆仑游了一圈,吸了一大口云雾在嘴里,到了镜边,将云雾吐出。
又害怕它跑,舒展身形,将它们一团团围住。
汴梁城里也热闹了。
现在是子夜,百姓都在深眠。
他们不知城里妖怪全都出来了,个个施展神通上天抓云。
苑娘到底是担心,也化了原型,飞到琉璃镜口维序,吆喝那些小妖别往昆仑深处去。
九月初九的夜晚,打更的更夫,都被皇城司遣散了。
夜里,滴漏声都轻了许多,百姓悠悠入眠,梦里好似闻到雨水的湿气。
汴梁上空的云层,越聚越厚,颜色越来越深。
忽然间,像是终于不堪重负,黑压压全塌了下来。
气势如铁马冰河,飞流直下。
熙宁七年九月,汴梁城里,终于酣畅淋漓地下了一场大雨。
钱英还在睡梦里咂舌,突然被这雨声惊醒,魂梦中,欣喜地跑出院子。
他拾眼朝夜空望,不知怎么,仿佛就坚信这场雨,是得孟长河之功。
大雨整整下了一个时辰,钱英一直侯着。
等雨停了,捡了根枯枝插进泥地里,待拔出来一瞧,土层濡湿的地方已达一尺五寸。
钱英高兴地朝天上喊,也不知喊给谁听,“够了!可以耕种了!”
孟长河忙活了半宿,累得精疲力竭。
任子期走到他身边,摇头叹气:“你每轮回一世,都要违反一次天条么?”
孟长河笑:“这一次你也有份。”
任子期拍拍驴子的背,“是这畜生自己贪玩偷跑出去,我最多算监管不力。”
两人相望笑了一阵。
任子期看着风雨洗涤后的汴梁:“我说过,人类每一次命数,都是前世自己排下的。你此世六亲缘薄,便是上一世任性妄为的结果。而今你又忤逆天命,就不怕下一世,连知己都无,孤独终老吗?”
“下一世有下一世的活法。”
孟长河转头看向任子期,“你不是早知道我会这么干?不然也不会说,这场雨只能等我来下。”
孟长河长叹一声,“我来人间游历一番,除了山水,更想看看人情。”
任子期沉默,忽然又笑了起来。
孟长河问,“你笑什么啊?”
任子期道:“笑你前世,为救桑柘村民,放火烧了自己。而今,又为汴梁百姓下了一场雨。值得么?”
孟长河也笑:“人间值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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