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尸体扔进河里,转眼都能被渔人打捞到。
没万全之策前,还不如埋柴房底下稳妥。
傅春竹推测:“这回,陈凭进京赶考,山高水长,单是衣服他们装了几大箱。外人只道陈家富贵,哪里想到其中一个箱子里,有埋了两年的枯骨呢?”
且箱子又多,回来少了一两口,也不易被人发觉。
至于陈府那边,陈老夫人不肯让他进门,他只能想别的法。
……
傅春竹绕路到了玉器行,跟老板买了个翠色镯子,交给平安,叮嘱他,一定送到陈老夫人手里。
平安担心:“老夫人会认出,不是原先那一只吧?”
傅春竹道:“杯弓蛇影,她心里有鬼,自然会信。”
平安蹲在陈府门口,想了半天怎么进去。
他主人被陈府下了禁令,他自己位分低下,也没理由受人欢迎啊。
好在天意帮忙。
江南莺飞草长,日头晒得暖绒,连屋上青草都钻了空地长。
管家正赁人上房拣草籽,平安一下子混进了那群人之间。
他身子灵便,在房梁上走着,如履平地。
屋上杂草,半晌便清了一片,引得管家赞口不绝。
平安觑得那帮人监视松了,顺着院墙,一下子跳到偏厅佛堂上。
傅春竹告诉他,每日戌时,陈老夫人都会在佛堂念佛。
平安揭开一片瓦,朝下看了半晌,将那翠玉镯子直直扔了下去。
好在,院里掀瓦修墙,下人们都没注意到这声动静。
他本来还踌躇着,如何放置,可从大门进去,一来怕被人发现,二来万一留下一两行迹,老夫人自然就知道有人装神弄鬼了。
何况,镯子碎了,反而更难分出真假。
如傅春竹所愿,第二天,陈家又来他家里请人了。
陈老爷子居然也在场,几人见面也没挑在别处,就在那间佛堂。
傅春竹见状心里明白大半:“府上的事,世伯都知道了?”
老爷子不回答,显然是默认了。
傅春竹转到老夫人面前,责问她:“你自己犯的罪孽,何苦要连累儿子?”
陈凭若不用衣箱装尸骸走,也不会被这女鬼缠上。
陈老夫人烧香念经,置若罔闻。
陈老爷同样一张诸事不闻的脸:“还能怎么办?死者已矣,难道真要为一个妾室,把我这结发之妻扭到衙门?”
傅春竹愕然。
陈老爷道:“青臣啊,念在你我两家是旧交,有些事,不要弄得太难看了。我长子做官去了外地,幼子已死,就这一个发妻,也要被你们捉了去吗?”
他呜呼两句,朝着虚空喊道:“茹娘啊!我知道你心不甘,闹!你闹去吧!我老夫妻还能活几年,还能陪你折腾!”
傅春竹气结。
他替茹娘等一个忏悔,不期,陈府上下,居然是这般态度。
哪怕是除夕清明,给她烧点寒衣呢?
一条人命,在他们眼里,就如瓦上草籽吗?
……
傅春竹不甘,走出佛堂,自己坐在陈府外的池塘前。
平安拽他袖子:“公子,你瞧见他们态度了。”
傅春竹摇头,在那方池塘面前等着什么。
忽然,水里咕噜咕噜,一口箱子,居然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平安才想起来这事,赶紧跑到湖边。
傅春竹搭手,两人一番辛苦,终于将那口箱子拉了出来。
就地取材,撬开来一看,箱子里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团,当真是具尸体。
平安欣喜:“公子,咱们拿这个去报官吧!”
傅春竹道:“不急,先看看尸骨是否是我们找的人。”
他记着,死者是裹了三寸金莲。
尸体腐烂大半,几乎见了骨头。
傅春竹忍着恶心,在箱子里拨找双足,结果,忽然看到了什么他一下惊了,死者腹中居然有个胎儿。
六七个月的样子,显怀得厉害。
他分明记得,管家说老夫人善妒,小妾娶进来,根本不让她进陈老爷院门。
那这孩子从何而来?
陈府下人发现了动静,跑过来要赶人。
陈老爷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情不愿亲自出面。
傅春竹把箱子转到陈老爷这边:“这才是你不想报官的原因吧?”
陈老爷子看清里头东西,顿时一怔,好似被人打了一大耳光。
他两眼无神,看婢女扶了老夫人过来:“罢了,都告诉他吧,瞒不住了。”
老夫人只看一眼那箱子,手里的念珠,就坠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