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她伸出手来拍了我的大腿一下,“你就没个正形啊!”
“我叫夏拙。”
“我知道,夏天的夏,笨拙的拙。呵呵。”
笑过之后,我看了看她,考虑着是否该找她留电话。
正踌躇着只感觉车猛然一抖,停在了站台上。
“下车吧。”她头也不回就往车门走。我愣了一下,随即紧跟其后。
走出出站口,我终于鼓起勇气:“文子——”
“嗯?”
“以后欢迎你去湘城,我给你留个电话吧。”
“先陪你买票吧。”她依旧是笑着,婉拒了我,而后不由分说拉我去了售票厅,排在了学生窗口的队伍中。学生窗口还算好,人不是很多,很快就轮到了我。
“一张最快去青岛的。硬座。”我冲着窗口喊道。
“两张。”她从后面伸出手来,掏出一张百元钞票塞给我。我张大嘴看着她。
“到底一张还是两张?”列车售票窗口的大嫂可能刚好到了每个月的“那几天”,脾气火暴得很。
“两张,两张!”
拿到票之后,我笑着问她:“文子,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何以见得?”文子笑看着我,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家在济南,何苦陪我去青岛呢?”
“苍蝇,你也太……那个了吧?”文子笑看着我,“我说我家在济南,可我男朋友在青岛啊!我本来就没打算现在回去,先去他那儿待一个月再说——我们都半年没见了。”
我的心中泛起阵阵酸意,笑得甚是勉强,“那你刚好可以给我当当导游。”
“可以啊!你若是包吃包住,老老实实,我就给你当几天全职导游再过去,”她扬起眉头,“你若是不好生伺候着,我就随时走人,把你一个人落下。”
“呵呵,好好好,一言为定。”我边允诺边思考:既要老老实实又要好生伺候着,会不会有点矛盾?我要是老老实实,又怎么好生伺候这位奔放的工科女生呢?随后我又想起了那个笑话:男女同宿一床,女的划出“楚河汉界”,说“你要敢过来就是禽兽,”男的老实地从了。第二天一早,女的甩男的一巴掌,说:“你他妈禽兽都不如。”
我又想,如果碰到类似情况,我是应该做禽兽呢,还是做禽兽不如?
2007年胶济铁路的动车还没有开通,我们又苦坐了五个小时才到青岛。
一到火车站我就被震撼了。德式风格的高大厚实的钟塔,一字排开的红瓦黄墙的站舍,宽阔而整洁的广场,迎面而来的咸湿的海风,不远处我从未见过的茫茫大海……总之,我对这座城市一见倾心。
“找个靠海的酒店住下,然后我来给你安排行程。”文子一边摆着Pose一边指挥。
“好!听你的。”
太平路。靠海的“7天”连锁酒店,会员的价格是两百元,比湘城贵了不少,但环境也是湘城没法比的。
服务员问:“一间还是两间?”
我看看黄文,她的脸上挂着笑容,眼睛瞟向别处。
“一间吧。”
“标间?还是大床房?”
“标间。”
拿到房卡,刷开门,卸下行李,黄文清理着自己的衣服,说:“你先看看电视,我洗个澡。”
我点点头,瞟了她一眼,她补充道:“不许偷看啊!”我笑笑,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
一分钟后,卫生间里传来撩人的水声,透过卫生间的毛玻璃,能看见文子风姿绰约的身影。
我听见自己喉头上下吞咽唾沫“咕噜咕噜”的声音。
大约一刻钟之后,黄文换上一件宽大的棉白T恤出来,上面是一组毕加索风格的抽象图案,T恤下摆罩住了她的牛仔短裤,几乎让人感觉她是没穿裤子的。
“怎么样?”黄文的眼神有些妩媚。
“美极了。”我浅笑道。
“你不洗洗?”
“晚上再说吧!”
“几点了?”
“六点四十分。”
“走,带你吃海鲜去!”
“走!”
走出酒店,步行五分钟便到了海边。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大海,难怪元稹一张嘴便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在这片浩渺的水域面前,你会感觉八百里洞庭不过是一个小池子,滚滚湘江也不过是一条小水沟。我站在海边,凝望着无穷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直到双目隐隐发涨,胸中的沉郁被海风三下两下吹得烟消云散,血液随着翻滚的波涛澎湃汹涌,让我亢奋,忍不住呐喊。
稍往前行,便到了栈桥海水浴场,那里全是花花绿绿的穿着泳装的人,看得人眼花缭乱。
“想下去?”文子看着我惊诧又兴奋的眼神,笑道。
“嗯。”我头也没回。
“那先吃东西还是先下水?”
我回过头来,“先吃东西吧,你现在听到的不是海浪声,是我肚子的叫声。”
她哈哈大笑起来,带我上了数米之外的排档(排档的门口便是满盆满盆泡在水里的海鲜,几乎全是我没见过的,看得我欣喜不已)。我们点了一斤小贝壳(后来才知道是蛤蜊),一只据说是叫“带子”的东西,四只蚝(这个我认识),还有两只烤得吱吱作响的扇贝。
“再来两瓶崂山,冰的。”黄文熟练地点完菜,叫了两瓶啤酒。
“崂山?啤酒?”
“本地人都喝这个,不喝青岛。”
“为什么?”我愈加疑惑。
“青岛贵啊!要三四块。崂山才一块五一瓶(现在或许是涨了)。”
“哦——”我仰头做恍然大悟状。
上菜很快,我们开始还动了两筷子,后来索性戴上一次性手套,就着啤酒饕餮了一顿“大众化口味”的海鲜。不知是不是因为太饿了,来到青岛的第一顿饭让我至今回味无穷,想起来都咽口水。
吃过一结账,五十四块。这让我惊喜异常,感觉如同捡了个大便宜。
吃过饭,我们开始往海边走。
浴场的入口有兜售泳装的,黄文问我要买什么样的,我笑着让她挑。
“那就这个吧!”她用食指勾起一条天蓝色三角的冲我晃了晃,神情跟动作颇有挑逗意味。
我笑着问:“三角的是不是比平角的便宜啊?”
“为什么?”
“更环保啊!”
“嘁!”她把那条泳裤扔给老板,“就这条了。”而后转头冲我,“那你也帮我挑一条。”
我捂着嘴笑,她跑过来,跟着笑道:“你笑什么啊?”
“我说——”我笑了半天还没止住,“光一条可能不够吧?”
“你找打啊!”她又举起了她的拳头。
我赶紧求饶,指着穿在模特身上的一套蓝色比基尼。
“这么露?”
“你帮我节省,我也帮你节省嘛,相互帮助不是?”
黄文白了我一眼,自己拿了合适的尺寸去试衣服。
我也拎着自己的“蓝色三角”去换了。
黄文出来的时候几乎把我吓了一跳。之前穿的T恤没看出来,她的身材倒真是了得。一双白腿又细又长,带着汉白玉一般的质感,在髋骨位置骤然收拢,剪裁出细细的腰肢;小腹平坦,肚脐深陷,溯游而上,是一对被挡在天蓝色胸衣后面呼之欲出饱满结实的乳房,虽然不是波涛汹涌,却也双峰挺立,让人血脉贲张鼻头发酸。
“喂!”黄文红着脸冲我喊道。
“哦!”我回过神来,脸上也是红得发紫,“想听句实话吗?”
“你说。”
“你的身材确实了得。”
“谢谢。”黄文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道,“你想听句实话吗?”
“你说!”我满怀期待。
“你的身材确实一般。”黄文说完“咯咯”笑着往前跑去。
我愣了一下赶紧跟上。
浴场几乎跟菜市场一般拥挤,人头林立,波峰高耸,各色泳装风光无限,成了比大海更加蔚为壮观的美景。
我跳进去之后第一句话就是:“还真是咸的。”黄文冲我露出特别没心没肺的笑脸。
从小生长在洞庭湖边,是一只猪也会游泳了。我在水中扑腾了两下子,感觉海水浮力大一点,浪急一点,游起来倒还蛮舒服的。黄文紧挨着我小心翼翼地游着,像一只刚下水的惊恐小鸭子。
在人群和潮水中闹腾了一会儿,带着某种默契,我们游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待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面,眺望着远处的海面和船舶。一个浪打来,黄文惊恐地抓住我的胳膊,我下意识一把搂住她。
黄昏时的海水在巨大的天幕下呈现出深蓝的颜色,夕阳已经将一半身躯跌落在遥远的海平面以下,留下一条玫瑰色的华丽投影。海波荡漾,海面上呈现出鱼鳞一般熠熠生辉的光芒。
我们站在离岸边数十米远的地方,让海水淹没自己的脖子,只露出脑袋,我站立在水中,黄文用双手紧紧箍住我的脖子,她把双腿盘在我的腰上,神态妩媚风情万种。我仰起头,她的嘴唇凑过来,和我的嘴唇对接在一起。我们吻了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同时松开后,我们大口大口喘着气,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继续接吻,继续喘气,如此往复,直至天色完全暗淡下来。
太阳彻底隐没在海平面下,海风夹着咸涩的味道扑面而来,让我们周身泛起阵阵凉意。而背后的青岛,已华灯初上,在夜色中展示着她的繁华。
“你不觉得海风的味道有些奇怪吗?”往回走的路上,黄文光着脚丫踩在松软的沙滩上,她的身后,是两条由她的双脚绘制的歪歪扭扭的“虚线”。
“是有些。”我附和道,“像一种熟悉的味道——但我想不起来了。”
“呵呵,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想起来。”黄文坏笑着瞟了瞟我。
回到房间,我们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我吻着她的舌头,一只手搂住她的腰肢,另一只手伸进她宽松的棉白T恤,探到了那件湿漉漉的泳衣,沿着肩带,找到了她背上的蝴蝶结,轻轻一拽。
黄文喉咙深处发出“哦”的一声,双手沿着我的腹部向下探去,她的手指清凉细腻、柔若无骨……
结束过后,黄文斜躺在床上,用头抵着我的下巴,问道:“现在有没有想起海水的味道?”
我恍然大悟,向她伸出了大拇指。
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我扳着她的肩膀转过她的身体,“你男朋友真在青岛?”
黄文白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轻轻挣扎着再次转过去,打开了电视。
她拿着遥控翻来翻去,最后十分不幸地将频道锁定在湘城卫视。
7月7号,刚好是《中国偶像》湘城赛区的决赛。
“我说能不能换个台?”我有些懊恼了。
“怎么了?”黄文满脸狐疑地看着我。
“这节目没劲。”
“别的也没什么好节目啊!”
“那就把电视关了!”我冲她几乎吼了一句。
“怎么了?”她挪开身体,撑着肩膀吃惊地看着我。
“没事,你看吧!我出去走走。”我爬起来,从地上捡起上衣和短裤,套在自己身上。
“这么晚了别出去了,”见我不为所动,她关了电视跳下床来拉住我,“我不看电视了不行吗?”我转过头去,沉默片刻,再转过来。“抱歉!有些冲动了,”我定定地看着她,尔后指着屏幕,说道,“看见这个3号没有?她是我女朋友——以前的。”
见她没说话,我转过头去,补充道:“现在是别人的女朋友——情人。”
我像个丢了阿毛的祥林嫂一般,喋喋不休地跟她讲我和颜亦冰的故事——从认识到分手。
讲完故事,黄文紧紧挨着我,一言不发,随后腾出手来把灯灭了。
“夏拙,我想告诉你两点:第一,她离开了你,说明她不适合你,你要相信,芸芸众生中总有一个适合你的;第二,她离开了你,一定有她的理由或苦衷,希望你不要抱怨,特别是不要怨恨,因为那样只会伤害你自己。”
我没有说话,吻了吻她的双眼,而后背过身去闭上眼睛。
旁边隐约响起了黄文均匀、轻微的呼吸声,我背对着她蜷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枚被冲上岸的海螺。借着窗外的夜色,颜亦冰的模样又一次灌进我的脑海。老实说,同黄文交欢的时候,我一直在想着颜亦冰,想着她在黑暗中白皙的裸体,想着她的喘息和呻吟,想着她的那些小伎俩小把戏,想着彼时窗外的夜色。我的心中隐隐升腾起一丝忏悔之意,觉得和黄文如此这般很是对不起什么人。但思来想去,又不知道自己对不起的到底是谁。
是啊!谁又值得我坚守?谁又在意我的坚持?罢了罢了!如此反复,我终于睡去。
第二天,我们被窗外的阳光晒醒。黄文背对着我,赤裸着身体张开双臂面对着阳光,朦胧之中,我感觉她像一尊唯美的女神雕像。
吃过早餐店的虾饺,我们顺着海边的公路去了栈桥,去了海军博物馆,去了小鱼山公园,去了海底世界。我们走了许多路,喝了许多水,拿面包当午饭,如苦行僧一般不停前行。
七点多在台东啤酒街吃了晚饭、喝了扎啤,黄文带我去了刚刚建成的青岛天幕城,据说那里有将近九千平方米的人造天幕,在不同的街区分别展示旭日东升、正午阳光、晚霞夕照、午夜星辰的瑰丽景观。那里的建筑浓缩了总督府、亨利王子饭店、帝国法院等老青岛的特色景观,形成了东西合璧、古典艺术与现代时尚和谐共鸣的神奇效果。“这大概是我见过最美的夜市。”我拉着黄文的手奔跑着,叫喊着,开心得如同十来岁的孩子。
晚上,我们拖着疲惫的身躯搅在一起,累得大汗淋漓,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随后我在极度的困倦之中酣然睡去。醒来的时候已将近十点,黄文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吓得我瞬间瞌睡全无。
“怎么了?”
“没事。呵呵。”黄文回过神来,冲我笑笑,裹着浴巾去洗漱了。
吃过早餐,我们决定上午以休整为主,于是就近逛了火车站附近的几条街。如今的青岛还保留着部分近百年前德国殖民地“胶州湾”的风格,宽大的马路上几乎纤尘不染,当街的建筑中许多保留着红顶灰墙的城堡形原貌,如果不是路上随处可见的中国人,你甚至会怀疑是行走在欧洲小镇上。
“这是我到过的最美的城市。”我告诉黄文。
下午去了五四广场,去了小青岛,还去了中国海洋大学——黄文男朋友的学校。
“你就不怕碰到他?”我好奇地问道。
“怕他做什么?大不了散了呗!”
“大不了散了?”我愈加疑惑。
“跟你在一起啊!”黄文笑着搂紧我的胳膊,“刚好你也失恋了。”
我扭头笑笑,不置可否。
晚上,我们再次去了浴场,游到将近十点才回来。
第四天,我很晚才起来。
醒来的时候,黄文已经不在了——连同她的行李。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桌上的便笺纸上有娟秀的笔迹。
“因为我害怕再跟你待下去会喜欢上你——事实上我已经上路了。趁着现在还能脱身,还是远离你比较好。
“这几天跟你待在一起很开心——我不是说客套话。你的气质、你的谈吐、你的忧郁、你的孩子一般的笑声,甚至于你的脸型、你的身体、你的力量和温度,都是我所喜欢的。
“只是让我无比沮丧的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的心不在焉,你的魂不守舍,让我伤心。你的心里装的是别人——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是于事无补。
“你这次过来其实是为了散心,而我来青岛纯粹是为了你——哪里有什么狗屁海洋大学的男朋友,全都是为了你。
“好了,一切都过去了。我给你留的联系方式是假的,但我留了你的,实在是忍不住了我依旧会骚扰你。呵呵,原谅我的自私。
“Bytheway(顺便说一下),虽然这几天你跟我说了很多关于颜亦冰的故事,但是你知道吗?你做梦的时候喊的却是‘刘Jing’的名字。
“梦是不会欺骗人的,希望你好自为之。
“再见或不见,一切随缘。祝好。
“黄文于7月10日晨5∶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