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违法行为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出境?”
“这个问题涉密,我怀疑有人害我父亲,我是去查这件事。”
整个过程对黎耀祖来说十分无趣,如果不是问题一个接一个,他很可能在那张蓝色躺椅上睡着了。
接下来在分析图谱、制作测试报告书的时间里,丁卓带黎耀祖进行了一些针对性的训练。
“你需要一个新的身份,这个身份并不是虚构的,而是有着完整的国内外履历的身份。也就是说,在你使用之前,这个身份的使用者是真实存在的,并且不止在中国存在,”丁卓说完拿出一张名单,“我在一堆候选人里只选到四个,因为年龄要和你对得上,还要有国外生活经历,更重要的是不能会外语。我们的身份提供者在国外生活的很多,但同时又不会外语的人已经不多见了。”
黎耀祖接过名单,顺着名单看到第三个停了下来,似乎是思考了一下说:“管锥,这名字有意思,我就要这个了。”
这个选择出乎丁卓的意料:“为什么选这个?”
黎耀祖不想多解释:“不用考我,我读书少,只是恰好读到过这句。
最近发生的事让我有一种无力感,我应当记住这两个字。”丁卓意味深长地看了黎耀祖一眼,没再说话。
凌晨,高黎贡山深处,风雪垭口以南,荒无人烟的山区,夜风穿过树林,树叶在响。月亮苟延残喘地散发着最后一丝余光,那光好不容易穿透树林落在河面上,又被湍急的水流冲得粉碎,七零八落的金色碎片从河面荡漾着照进夜行人的眼中。
一辆车在河边草地上停了下来,丁卓带着退役后的黎耀祖下车,走到河边。
沉默良久,丁卓才微微抬起下巴示意:“这条河是你一个人的徒涉场,救了武进之后,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我可不可以留在那儿继续工作?”
“武进在新庙市住了两年才开始对梁氏有所动作,你根基太浅,没时间让你慢慢磨。你把眼前的事情做好。至于以后,现在不要考虑太多。”
丁卓以往从来没有给过这么模棱两可的答复,这让黎耀祖意识到自己由丁卓的下属变成了自由人,如果不是为了营救武进,其实已经不需要再听从丁卓的命令,所以也不再争辩,只是点了点头。
“出境之后所有事情都需要见机行事,注意自身的安全。你不能跟我直接联系,只能跟情报专员联系。他见过你的照片,接头方式都跟你说过了,你可别忘了。”
黎耀祖又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不用担心。”
丁卓接连叹了几口气,“黎耀祖是眼下唯一的选择”,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我再重复一遍,我的代号是049,你在境外的名字叫管锥,我会安排人以黎耀祖的身份与你的战友、亲朋保持联系。就像昨天你在老家和你大伯说的那样,所有人都会以为黎耀祖跟着战友去了黑龙江的一个叫作东京城镇的小镇工作。你出境以后的接头人叫罗大佐,这个人比我们更了解当地形势,但最好不要让他知道太多事情。他是武进的朋友,但之前跟我们没有任何实质关系。我们都不了解他,只有武进熟悉。除非必要,否则不要跟他有过多接触。”
“为什么不让我直接去找他,而要安排在那种地方接头?”
丁卓说:“他要求的,这个人怪。我也无法预测你们见面后会发生什么,在那儿见面可以给你们双方留点儿余地。”
“明白了,你保重吧,我去了。”黎耀祖说完朝丁卓笑了笑,朝南走去。
丁卓不放心,追了几步:“过了河就出国界,一切靠你自己了。”
黎耀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丁卓问:“如果我走到武进这一步,你会救我吗?”
丁卓轻轻摇头,回答得却很干脆:“不会。遇到这种事我能做的很少,如果事情被公开,我会撇清你和我的任何关系,甚至会批评你退役以后自甘堕落去贩毒。除非你有运气遇到另一个管锥,否则我连给你收尸都做不到。”
“知道了,”黎耀祖继续前进,很快又折回来,说,“我还有一个要求。”
“你说。”丁卓难得很有耐心。
“营区门口卖炒饭的老头,我欠了十几碗炒饭钱,你给我还了。”
“已经还过了。”
“再见。”
夜行人的背影很快消失,丁卓在原地站了很久,他想起多年前第一次送儿子上学时的情景,他们都要面对一个崭新的世界。
出发的时间和地点都是丁卓反复敲定的,在新庙市以北的原始森林里,110公里的纵深超过了多数人一天的步行里程,所以很少有人会深入这片森林。即使以打猎为生的边民,也只是在四周走动。
黎耀祖在一棵老树上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一把插在树上的军刀。他刚把刀拔下来,大风像是瞅准了时机,突然刮了起来。离预定的接头时间还有三个小时,现在天气突变,只能祈祷老天爷不要下雨,但长久以来所接受的天气观测训练又不允许他生出这么愚蠢的妄想。很快,巨大的雨滴将他从各种不切实际的迷思中砸醒。
出于对丁卓的信任,黎耀祖原先以为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这是一片充满随机性的土地,在黎耀祖到达接头地点之后,两个国家的天气预报和一支精锐部队的指挥官都没能准确预测的暴风雨就那么来了。他等了很久,雨在第二天清晨才停。
黎耀祖第47次看向自己的战术手表,距离约定好的接头时间已经过去了9个小时38分21秒,秒数还在一直往后跳跃。他为自己挖了一个豪华版的安全洞,这个洞豪华到每一处都用手抛过光,甚至还有个带排水系统的小厕所。这段时间里,有163只鸟从他眼前飞过,接头人罗大佐的大爷在他嘴里出现了75次,他第一次弄明白写“黎耀祖”这三个字要写44个笔画。
远处似乎发生了泥石流,山体像是被暴风雨撕掉了一块皮肤,雨水混着泥沙滚滚而下,山在流血。“山都塌了,人还没来。”黎耀祖在有限的空间里活动了一下筋骨。雨过天晴,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从洞里走了出来,啃了几口压缩饼干,拿起水壶准备去四周转转,但水壶还没放下,耳边就传来嗖的一声,脸颊一阵风掠过,他本能地卧倒,紧接着传来嗒的一声,转头看到一支箭扎在身后的树上,箭尾发出一阵颤音。他立即以树做掩体隐蔽起来,手习惯性地放到腰间,却想起自己根本没有带枪。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出来吧,朋友,我是附近的猎人。”
黎耀祖窥见不远处一个40多岁的精瘦男人走了过来,手里端着弓弩,身后背着箭筒,一身古旧的绿军装上绑了两只硕大的竹鼠。此人身高至少在一米八以上,黝黑的脸上嵌着两颗死鱼般的眼珠,眼珠死死盯着黎耀祖藏身的树。
那人往前走,距离还有五六米的时候,黎耀祖说:“我怎么进来就怎么出去呗。”
“你想原路返回,又何必走进来呢?”
黎耀祖从树后走出来,对眼前猎人打扮的家伙说:“你好,我叫管锥。”
“我,罗大佐,你,跟我走。”罗大佐转身就往身后走去。
“等等我,我把这里清理下。”
罗大佐不屑地哼了一声:“生瓜蛋子,省些力气下山用吧,这地方没人来。”
这些话一字不差地落到管锥耳朵里,等了这么长时间,虽然有大雨的原因,但眼前的人不但完全没有歉意,还一副讨债的模样。管锥心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被点了起来:“说谁生瓜蛋子呢?我昨天就到了,你是被堵在大肠里了吗?害我被淋了一夜,我不说你什么你就烧香吧,还来劲了。”
“就是049亲自来了,也不敢跟我这么说话,哪儿找了你这么个浑蛋,你现在就滚回去,武进这蠢货我本来就不想管。我要是想救,没你我也能救。”
管锥用铲子填着安全洞冷笑:“你要是管用,049派我来干吗?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德行,烧了都凑不够一把灰。拿到点儿情报你就无所不能了?画得出图纸不代表你造得成飞机,这事儿没我你干不成。”
不同于管锥的激动,罗大佐慢慢停住脚步,看着自己身后的年轻人,不慌不忙地说:“你,原路回去告诉049,换个人来,不然武进这件事我不管了。”
管锥继续低头填坑:“千万别误会,049没说让我听你的,我们是合作,一旦武进脱险,我们就完全没关系了。你有什么权力赶我走?你不救,我自己去。”
“好吧,那你忙你的,我走了。”罗大佐突然加速朝山的另一边跑去。
管锥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清楚,没有罗大佐的帮助,自己的生存都会成问题,人是万万救不了的。罗大佐掌握着武进被关押的位置,绝不能让这厮溜走,他顾不上填坑,带上东西追了上去。
雨后的草地上到处都是水珠,有人经过的地方会破坏水珠留下痕迹,开始管锥还能凭着以往丛林作战的经验和体力优势追上,但这里的植物长势过密,风声又干扰了听力,没过多久他就把人跟丢了。
管锥在一片草地上停下,地面上还有水珠被破坏的痕迹,但那痕迹分别通往三个方向,管锥也不知道往哪儿追,他以前从来没有把人跟丢过,在观察地上的三道痕迹之后,确定有两道都不是人留下的,这才想到罗大佐腰里那两只竹鼠。管锥嘴里骂着“老滑头”,坚定地往右侧跑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
管锥走后几分钟,刚才那块空地边的一处草丛里冒出一个人头,正是罗大佐那颗皮包骨式的脑袋。那个脑袋左右观察了一下,整个人才从地下爬出来,身上之前挂着的两只竹鼠已经不在了。罗大佐抖着身上的树叶和泥巴自言自语:“小浑蛋。”
“你说谁小浑蛋呢?”管锥从树丛里走出来,斜眼看着罗大佐。
罗大佐被吓了一跳,他端着的弓弩本能地对准管锥,但一秒钟后又放了下来,面不改色地说:“耍小聪明,你有多远滚多远,武进自己找死,让他自生自灭吧!”
“我有我的任务,关你屁事!要不是武进,我才懒得跟着你。你的任务是给我提供帮助,这是049说的。你不管也行,我只需要做好我的事情。我要是暴露了,你也跑不掉,供出你来说不定可以换我一命,你这条老狗命能换我一命,那是你的造化。”
管锥打心眼儿里不喜欢眼前这个人,甚至觉得他是个心理变态,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邪气。
罗大佐放下的弓弩再次举了起来,脸上还是没有一点儿怒气:“你还敢威胁我,我把你弄死在这儿,跟049说你光荣牺牲,他不信也得信。”
“我来这里就是因为你这种蠢货十八般武艺,样样不通,你手里那根烧火棍吓不到我,有种你打过来,来,我让你看看什么叫战斗力,”管锥朝罗大佐竖了个中指,又朝自己心脏位置比画了一下,“打啊,把你弄死在这里我甚至都不用汇报,你这种垃圾,抛尸荒野都糟蹋了这青山绿水。不会有人关心你的死活,049也不会。知道吗?”
管锥几乎只凭经验就知道面前这个直面生死都能面不改色的人不是服个软就能解决的,这人不是那种色厉内荏的家伙,而是带着一种彻头彻尾的冰冷,似乎没有情绪。这种人最是要命。
弩在罗大佐手里轻微地颤抖着,他有强烈的欲望想要杀死管锥,也可以轻易让管锥命丧黄泉。但管锥那双毫不畏惧的脸、勇敢坚定的眼,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处异国多年,内心早已不复往日光明,年轻时的一腔热血已经被这里无所不在的瘴气侵蚀殆尽,面前的年轻人像极了多年前的自己。箭头一旦发射出去,彻底死去的又岂止是管锥一个?
他就这么举着弩,愤怒地看着管锥,管锥慢慢走到他面前,将弩拨开,盯着罗大佐:“咱们互相厌恶,救下武进之后,只要你敢,我随时可以跟你解决个人恩怨。现在把你这烧火棍收起来,吓不到我。”
罗大佐狞笑着用手指点了点管锥的额头:“救出武进,杀你全家!”说完之后,刚放晴的天又阴沉起来,大雨似乎已经下到头顶。
罗大佐转身下山,管锥跟上去,两人一路无话。罗大佐速度越来越慢,走至一半,已经步履蹒跚,同时他又不想在管锥面前示弱。管锥虽然面不改色,但看罗大佐的眼神里多了疑惑,按常理说,40多岁的人体能不至于这么虚弱。
直到傍晚,管锥才见到人类居住的房子。先是跟着罗大佐穿过一条街,街道两旁的商店都挂着中文招牌,连那些散发着粉红色气息、从不按摩的按摩店都是如此,甚至还有中国移动的营业点。一切的一切都告诉管锥,现在身处于中国某个大乡镇或是小县城。
管锥觉得是罗大佐使坏把自己带回了中国,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才出国境,一不小心竟然被这老东西给坑了回来。他死盯着罗大佐的后背,气息越来越重,想冲上去把那个大头拧上180°,又觉得这很不现实,只好盘算着怎么找机会制服罗大佐再拖去交给丁卓。
很快他知道自己错了,因为他看到了金城公馆,那是上次就见过的建筑,只是上次一心追武进,忽略了其他细节。金城公馆附近的建筑终于有点儿城市的样子,这是新庙市最大的赌场,管锥在国内抓过不少这家赌场的客人,客人五花八门,有钱的来这儿挥霍,没钱的来这儿淘金,还有艺术家来这儿体验生活。这些人出发点各异,但结局大多一样惨淡。这里的居民多是华裔,生活在并不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领土上。
经过金城公馆,赌场辐射出的一小片繁华是这个城市的集体幻觉,管锥很快再次进入陋巷,巷子里穿着拖鞋卷着裤管皮肤黝黑的青年三三两两夹着烟或走或跑,有时会停下来调戏一下发廊里衣着暴露的姑娘。姑娘们朝管锥招手,但被管锥一瞪,马上识趣地转身和其他人聊天。
令管锥奇怪的是,这一路走来有些才貌双残的中年妇女连蹬三轮的车夫都要试探性地勾引一下,可看上去更像个色鬼的罗大佐却无人问津,管锥差点儿就以为他是个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了,但一路上他恨不得把眼珠子挖出来贴到人家屁股上的样子很快推翻了管锥的判断。如果不是受限于光沿直线传播的物理定律,罗大佐的眼睛一定能射出这世上最曲折的视线。
在小巷里拐了几道弯之后,到了罗大佐的房前,管锥明白了为什么罗大佐无人问津。他面前是一个长宽高都不超过两米五的房子,木板组成的房子在风里荡着秋千,仿佛风再大点就能帮他搬一次家。门前黑色淤泥上散落着五彩缤纷的包装袋,淤泥里零星几块红砖是罗大佐回家的必经之路。长短不一的木板拼成的房门只有一米五的高度。看罗大佐生活这么惨,管锥感到很开心:“你这房子值一把锁的钱吗,你还上锁?”
罗大佐没理他,把锁头拿在手里,一脚踢开门,猫着腰钻进漆黑的房里。管锥在门外皱了皱鼻子,虽然他从小就知道不同人住的房子会有不同的气味,但随风刮来的屋里的脚臭味、馊饭味、尿味等复杂的气体还是让他恨不得钻进脚下的淤泥里。
进屋后,管锥深深地吸了几口恶臭的空气,适应了黑暗的光线和气味之后,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张占据了四分之三空间的土坯床,在土坯上铺块布算是床单,床单上那件军用大衣当作被子,枕头是两件已经快散成毛线的毛衣。内侧靠墙的位置胡乱堆着一堆衣服,那堆衣服隐约呈现出一个方形轮廓,下面是个上了锁的箱子。床上所有的东西都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床头用泥土砌了一个小高台,高台上除了插满的烟头,还放着一本中国军事小说,只是后半部分被撕去不少,只留下了不规则的手撕截面。
床尾距离墙体六七十厘米的空间里用红砖支起一块30厘米左右宽的木板,用来置物,上面摆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大碗,豁口处搭着一根竹筷,另一根落在地上,碗旁边散落着已经风干的榨菜和用了一半的方便面调料包,木板的另一头有不少蜡烛油。门边放着一个有洞的塑料桶,桶里有点儿清水,旁边有半个塑料盆斜靠在墙上,盆里有半块毛巾和一点儿浑浊的水。
剩下的空间只能容下管锥和罗大佐落脚,管锥在脸盆边上蹲下去,看到脸盆旁还放着一个掉了瓷的瓷杯,杯子里斜躺着一把卷了毛的牙刷。
罗大佐不知从哪儿掏出半块面包,坐在床上啃起来,管锥把牙刷拿在手里,扭头看着罗大佐说:“你是怎么用乞丐的生活把自己养成007的性格的?”
“少废话,不住就趁早滚蛋。”罗大佐看也不看管锥,只顾啃自己的面包。他把面包吃出了饼干的感觉,失去水分的面包在他嘴里咔咔作响,面包屑顺着嘴角飘落到地上。管锥从背包里掏出两块压缩饼干,自己吃一块,另一块放到置物的木板上:“我先吃一块,另一块当夜宵。”
罗大佐看也不看那包压缩饼干,啃完自己的面包,拿起豁了口的碗在桶里舀了点儿水,喝完放下碗看着门外说:“武进现在被关在积星堆,你们的计划我用加密信传给他了,他的回信也回传给049了。丑人不确定武进的身份,武进一直没有松口。梁道安给丑人的最后期限是后天下午6点,无论武进说不说,丑人都会把他杀了。他的位置我会给你,我能做的就是这些。”
“后天下午就要杀武进?”管锥大惊,很快又冷静下来,“你不会就给我传句话吧?我需要的枪呢?”
“我认识的那个有枪的人现在联系不上了,所以这件事你自己解决吧。”罗大佐蹲在门口,从门槛的缝里拿出一个烟斗,一边把烟叶摁进烟斗一边说,“再说了,枪很贵的,我出不起那钱,你找049去。”
管锥:“国内的枪要是能带出来我还用得着找你?”
罗大佐此刻已经被一团烟雾包围,烟雾中传出声音:“那也不关我的事,虽然之前答应过049,可凡事总有意外,我又不是变戏法的。”
管锥斜着眼睛看向床上那个被衣服盖着的箱子,并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兴趣。正当他慢慢接近准备打开看看时,烟雾中又传出话来:“不要对我的那些东西打任何主意,这里不是中国。这条街上每天都有人莫名其妙地被杀死,不多你一个孤魂野鬼。”
“嗬,这破箱子比你老婆的屁股还金贵,我摸不得还看不得?”
“生瓜蛋子,你要是折在这里,尸体会被人拿去加工成狗粮,保证一点儿都不会浪费。做任何事之前你都要想清楚,”罗大佐重新把烟斗点上,“武进救不救另说,你敢乱碰我的任何东西,我让你现场客死他乡。”
管锥说:“行行行,我对你这狗窝没什么兴趣,你帮我弄一把射程和精度都合格的枪,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罗大佐背对着管锥摇头:“这不是我的事,你找049去。”说完挪了个位置,“射击点距离你的目标至少有200米,这里根本就生产不出符合你要求的武器。如果你不是要发动自杀式袭击,最好不要接近他们。”
“你才自杀式袭击呢……”管锥还没说完,就被房子外面一个女性东北口音给打断了,这让管锥觉得新鲜,作为一个云南人,他对东北口音最深的印象就是每年春晚上的赵本山。
“大佐在家不?”
罗大佐从床上站起来,先是对管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那个箱子,再做一个开枪的动作,这才打开门钻了出去。管锥在屋里听到那女人继续说:“房租啥时候给啊,等你老半天了,你要不租趁早说,就你要吃饭,我不吃啊?你别拉我……”
声音越来越小,想来是罗大佐把她拉走了。
事关人命,管锥顾不得太多,趁罗大佐不在,他走到床边,掀开上面的衣服,看到下面那个箱子大约一个抽屉那么大,还挂着锁。
管锥必须打开看看,他从自己包的背带上取出一截儿钢丝,用了十秒左右的时间把锁打开。箱子里有一把手枪、一张照片、一个小瓶子和两根吸管。那张照片上有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小男孩。
管锥刚搞明白这些东西的用处,就听到背后门响,紧接着感到一阵风从背后袭来。他顾不得回头看,双腿猛地用力跃起,整个人扑到了墙角,躲开了随之而来的致命一击。
几乎在管锥跃起的瞬间,罗大佐的匕首也从上往下扎进了管锥刚才所在的位置。虽然逃得很快,但管锥的小腿还是被划了道口子。
罗大佐一击不中也没有追击,而是盯着被管锥打开的箱子发呆。
管锥在墙角警惕地盯着罗大佐,见他不动,就慢慢顺着墙绕到罗大佐身后的屋门前,这个位置无论进攻还是逃跑都非常合适。若是换成其他人,此刻应该都想一走了之,因为罗大佐实在太不稳定了,这绝不是一个称职的伙伴,但管锥觉得自己任务在身,至少应该再努力一下。管锥在身后叫了一声“大佐”,声音很轻,像是怕吵醒罗大佐一样。没想到罗大佐猛一转身,又举起了匕首,但还没来得及做下一个动作,肚子就被管锥踹了一脚,整个人“轰”地跌在床上。
管锥的攻击只持续了两秒钟,罗大佐被死死地按在床上。罗大佐挣扎了一会儿,罗大佐也知道自己不是管锥的对手,只好用眼睛死死盯着管锥。
管锥掐着罗大佐的脖子,用脚把匕首踢开说:“敢跟我拼命。要不是看你还有点儿用,我就给你这狗窝点把火把你火化了。”管锥又看了看自己腿上的伤口,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箱子里那些东西是干吗的?刚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像瘾君子,没想到你还真没辜负我的期望。”
管锥与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对视,他毫不怀疑救了武进之后,罗大佐会立即杀了自己。
罗大佐只是盯着管锥,也不说话。这么僵持了一会儿,管锥只好放手让他起来。
罗大佐去捡自己的匕首,却被管锥抢先一步拿在手里。
罗大佐开口说:“你最好把刀还我,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还给你可以,你先说清楚你为什么会吸毒?怎么染上毒瘾的?”
“我警告你,做你该做的事,无关的事情不要打听。我帮你救武进,事成之后杀你全家。”
“嘿嘿,”管锥的声音充满了落寞的自嘲,“那你倒省事了,我全家死光,现在就我一个。”
罗大佐听完坐在床边发呆,管锥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直到天全部黑了下来,罗大佐才摸索着起来,不知道从哪儿摸出半根蜡烛点亮,在那个板子上滴几滴蜡油,然后把半截蜡烛粘了上去。
“你家真就只有你一个人?”罗大佐把蜡烛放好看着管锥。可能是因为黄色的烛光照在罗大佐脸上,白天那铁青的脸色此刻看上去柔和了一些。
管锥坐在地上斜靠着墙:“就我一个了。”
“其他人呢?”
“不能说,”管锥斜眼看着罗大佐,“箱子里那张照片上的母子是你老婆孩子吧?”
罗大佐沉默了半晌:“他们在三年前同一天去世了。”
“因为什么?”管锥收起腿,声音加了几分小心。
“只有快死的人才敢像你一样话多,”罗大佐往床上一躺,把大衣盖在身上,“明天我带你去借枪,符合你要求的武器这里仅此一把,我不能保证他一定会借给你。”
管锥又饿了,拿出两块压缩饼干,自己吃一块,扔给罗大佐一块,没想到又被罗大佐扔了回来,好在管锥速度快,头一歪躲了过去。和压缩饼干一起飞过来的还有罗大佐愤怒的声音:“我带你去借枪是看在武进的面子上,你这狗粮自己留着吃。”
管锥的压缩饼干本来已经送到嘴边,听到罗大佐说有办法能借来枪,也不觉得饿了,马上接过话来说:“好好好,只要你给我弄到枪,我就是狗粮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