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消息?”
子贡道:“有商旅看见曲阜武库正在搬运兵甲,他们去问负责看守的仆隶小臣,只说是为了讨伐齐国做准备。”
“这些瞎话别人会信,你我难道还会信吗?”
冉求也点头道:“阳虎压根就没打算去进攻齐国,他只不过是找个理由想要把支持孟氏和叔孙氏的士卒支开罢了。”
宰予眉头一皱,转而问道:“负责掌管曲阜武库的是谁?”
子贡闻言,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司兵公伯寮。”
“这……”
在场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申枨喃喃道:“难道还真让子我说中了?公伯寮这小子,真的投靠了阳虎不成?”
高柴面色难看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麻烦了。他掌管着曲阜武库,上下两军的兵器都存放在里面。
若是公伯寮与阳虎狼狈为奸的话,那孟氏和叔孙氏就算醒悟,也不可能让下军士卒拿着木棍去和上军战斗吧?”
孔鲤也黑着脸禀报道:“昨天子路和丕兹也派人传了信过来。信里说,催促他们交接上军兵权,尽快到地方赴任的命令,用词愈发严厉。
纵然他们想尽办法去拖延调动的日期,但这样下去恐怕也拖不了多久了。”
宰予思忖了一会儿,回道:“既然拖不下去,那就不要拖了。推脱的多了,阳虎那边必然起疑。如果让他发现不对,说不准就会当即发难。
你派人告诉子路、丕兹,让他们收拾行装,先来菟裘待命。
这一次能否成功,也不单单是他们手下的那三五百人所能决定的。”
语罢,宰予又朝着冉求问道:“子期、子开、子贱他们那边能凑出多少人来?”
冉求回道:“他们说尽力发动的话,乡勇三千不在话下。但如果要求当日抵达曲阜的话,唯有舍弃老弱徒卒,单单出动精锐的车兵才行。”
“他们能出多少车兵?”
“夫重、闾丘、单父三邑可出车两百乘。”
“那就是八百人……”宰予琢磨了一下,又问道:“这段时间让你采购车马,进展如何了?”
冉求道:“战车这种东西,不是一般商人所能制造交易的物品,但普通的车辆还是能买到一些的。
这段时间,我从来往菟裘的商旅手中采购到了三十余辆,再加上菟裘本地可以征调的,凑个五六十辆不成问题。”
申枨跟着回报:“菟裘甲士在大野泽之战与阳州之役中多有伤亡,除了阵亡和重伤未愈的,这次可以出动两百二十人。这么多车,用来运兵应该是足够了。
现在我们这里有两百人,再加上子期他们的两百乘,这就可以凑够一千人了。
这么多人,就算没办法战胜阳虎,但如果形势不妙,用来自保应该是足够了。”
孔鲤闻言有些不高兴:“子周!你这叫什么话?子我这次所举大义,如果大事不成,我们自当战死以谢国家,哪有退而自保的道理?”
申枨听到孔鲤斥责他,倒也不生气,而是反问了一句。
“我只知道吃了谁的俸禄,便要为谁尽忠。考虑如何为国家效命,那是子我要做的事。而我作为菟裘的邑司马,要考虑的只有如何保全子我罢了!
夫子曾教导过我们: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伯鱼,你该不会忘了当年南蒯故事吧?”
孔鲤原本气的脸都红了,可他一听到‘南蒯’这个名字,顿时也陷入了沉默。
南蒯是从前季氏的家臣,他的父亲南遗为季氏建立了大本营费邑,所以费邑建成之后,南遗便做了费邑宰。
而南遗死后,南蒯便继承了父亲的职位,继续帮季氏督管费邑。
但后来季孙意如继位后,却对不念旧情,很看不起南蒯。
久而久之,南蒯便心生怨恨打算反叛季氏。
于是,他便联系了鲁国公室的几位重臣,打算与他们联合驱逐季孙意如,将季氏的土地还给公室管理。
谁知事情进展的不顺利,公室的几位臣子居然在南蒯打算叛乱的节骨眼儿上被派去出使国外了。
南蒯担心拖得久了事情败露,于是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掀起反叛的大旗,带着费邑背叛了季氏。
季孙意如发兵平叛,但他的大军面对城防坚固的费邑却久攻不下。
于是他便在谋臣的建议下,改变了策略,开始对费邑采取怀柔政策。
季孙意如下令,如果在国内碰见费邑人挨冻,就送给他们衣服,饥饿的就分给他们食物,还在季氏封邑降低赋税,并许诺如果费邑回归也可以享受这样的待遇。
就这样过了两年,费邑果然背叛南蒯,还联合起来将他驱逐去了齐国。
逃到齐国后,有一次,南蒯陪齐侯喝酒。
齐侯喝的高兴了,便半开玩笑的站起身突然对他说:“你这个叛乱之徒!”
南蒯听了,又是觉得憋屈,又是觉得羞愧,于是只得为自己辩解说:“我那不是叛乱,我是想帮助鲁国公室夺回政权啊!”
旁边的齐国大夫韩皙听了,压根就不买他的账,反而还更严厉的讥讽道。
“你身为季氏的家臣,却奢言加强鲁国公室的权力,那是你该考虑的事吗?做臣子的,罪过没有比这更大的了!”
冉求和高柴听到申枨提起南蒯,先前留在他们心里的最后一点小疙瘩也终于解开了。
子周说的对啊!
我们作为子我的家臣,所要考虑的,只是宰予的安危得失,其他的事务,那是我们该考虑的吗?
想到这里,之前一直犹豫着该不该出损招的冉求终于也放下了心理包袱。
他向宰予开口道:“子我,如果你只是想要策反上军的话,我这里倒有一个办法。”
此言一出,宰予惊异起身道:“子有啊!有办法你倒是早说啊!你我之间,还有必要藏着掖着的吗?”
冉求面露难色,有些难以启齿:“之前不是我不说,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尽量别用这招……”
众人齐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可能不道德……”
子贡听到这话,都急了:“子有,你这话说的!难道让看着阳虎叛乱就很道德的了?”
宰予也开口纾解着他心中的道德负担。
“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大家都希望按照道德的方式办事,但有的时候,要想成就道德仁义,必须要通过不那么道德仁义的手段,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冉求闻言,终于开口道:“子我,你难道忘了你新收的那个学生了吗?”
“新收的学生?”宰予闻言一愣。
冉求点头道:“就是季孙斯的儿子,季孙肥啊!他不是前几天刚到菟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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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形式因民族而异,也因身份而异。
于读者来说,道德就是订阅和投票。
——节选自《宰予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