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实在不知道这算不算考验。
但是,他确实是犹豫的,也确实没办法立刻答应。
他还没有看清这个世界,现在固然可以站在“小姐”这边,可若是以后看清了,有力量了,拥有选择的权力了,而他想要调整了,那怎么办?
或许短时间之内,他绝不会有这种困惑,也绝不会脱离深渊,可若是几百年后,几千年后,几万年后呢?
“小梅姑娘,人死之后,还能继续像你这样存在着吗?”白山突然问。
小梅糯糯笑道:“你是在帮白姑娘问吧?这不行的...”
白山问:“为什么不行?”
他很希望白妙婵能得到长生,但显然这个比他自己要修成长生难了许多倍,因为白妙婵根本不能修行。
如果小梅这边有办法能让白妙婵死后还存在的话,他现在就可以答应下来了,今后也就直接绑定“深渊”,永世不变,毕竟他对“宋家”的观感很不错。
然而,小梅却轻声道:“白姑娘心里没有仇恨...若是死了,便该去轮回了。”
“有仇恨,就能如...如你们一般继续活着吗?”
“要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小梅一口气说了许多“很多”。
这么多仇恨?
白山愣住了,良久,他看向身侧的小浪货,问:“小梅姑娘,你也是这样吗?”
小梅在星光下露出妩媚的笑容,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白山只觉身子都震了下。
他根本看不出来小梅心里有仇恨。
他对小梅的所有印象都是她在笑,在轻佻地引诱,在要和男人睡觉...
“真的?”他下意识地问了句废话。
小梅笑嘻嘻道:“当然是真的。”
白山看着她笑嘻嘻的表情,心底莫名地生出了些敬畏,但旋即...这敬畏又被些奇怪的同情淹没了。
“小妹滚,你能和我说说你的过去吗?”
“娶了我,我就说。”小梅双眸汪汪,春水融融,她紧抱着姑爷的胳膊,亲密地蹭了蹭,“别人的话我可不告诉哟~~”
白山愣了下...
这就是传说中的“见缝插娶”么?
什么时候都不忘来一句“娶我”...
小梅见他不答,则是回归了原本的话题,继续补充答案,“要死后如我们这般存在呢,不止要心里有很多很多很多恨意,还要运气好,还要各种天时地利的条件。
总之...我们在此,并非我们想来,而是我们睁开眼,就已经在此。想以此法长生者,是不行的。”
白山忽地问道:“若我做出了决定,想要知道小姐和宋姑娘的秘密,那我...最迟什么时候告诉你?”
小梅愣了下,媚声道:“这一世,都可以哦,姑爷。”
“不过,我其实不想你问。”
“为什么?”
“姑爷还是活人,又有这么大的机缘,好好活着,不好吗?”
“可我和你们一起这么久,总会被有心人注意到吧?”
“真正的宋家没有问题,而你这姑爷的身份...其实也已经被真正的宋家认可了。”
“真正的宋家?这怎么可能?”
小梅笑笑着看着他,“是真的哦,姑爷。”
“所以你呀,在帮小姐治好伤后,可以去到真正的宋家,做一个真正的姑爷,从此稳定下来,生儿育女,修行长生,出入权贵。”
白山:......
“小梅姑娘,我还是不懂...”
小梅奇道:“不懂什么?”
“不懂...你们为什么这么好。”白山道,“虽然你们是需要我去救小姐,可你们却真的很好。”
小梅道:“我们又不是山里的孤魂野鬼,逮到谁杀谁,我们的恨都是有方向的,我们又不恨你,而且你对我们有很大帮助,我们为什么要对你不好?”
白山道:“那你们很谁?”
小梅道:“神仙。”
白山也听过宋幽宁的话,宋幽宁嘴里的神仙简直好的上了天,他轻声问:“神仙就这么可恶吗?”
小梅没回答。
忽地,她糯糯地笑了起来,轻佻道:“姑爷既然知道了只有一世,那要不要娶我呢?只有数十年时间,姑爷不珍惜一下我吗?过了这个时间,姑爷再想找我陪你睡觉,可找不到啦。”
白山也没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回答。
或许是因为他觉得小梅姑娘没有任何爱上他的理由,为的只是“汲取阳气”,而他心底生出多余的情绪很可能也只是小梅姑娘的媚功而已。
毕竟妖女,魔女,不都擅长这一套么?
又或许,小梅姑娘根本就不是人。
他弄不清楚。
两人沉默下来。
小梅静静贴着姑爷,微微靠紧,以增大了两人的接触面积,从而提高“阳气汲取效率”。
远处,忽地传来欢喜的声音。
“海龟醒啦~~”
“海龟醒啦~~~~”
白妙婵开心地趴在木桶前,看着里面“解冻”了的海龟,那海龟微微晃着鳍状的腿,瞪着黑溜溜的眼睛。
白妙婵和海龟大眼瞪小眼,又用手拨弄着海龟面前的水花。
海龟似在好奇地看着她。
“饿了吧?”白妙婵对海龟说,然后取了提前存放的熟肉碎,放到海龟面前。
海龟迟钝了一会儿,竟然吃了起来。
白山也带着“手臂挂件”走了过去。
三人靠在一截巨骸脊骨的骨结处,感受着海浪的颠簸。
宋小娘子看着那鬼新娘般的红衣女子在白山左边,姑子在白山右边,就她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心底有些莫名地不爽。
她轻轻哼了一声,裹紧毛绒斗篷,往远处走去,继而跳到一个凹下去的骨陷里佯装看风景去了。
夜渐深,陈直一直没有出现,明明船就这么大,却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小梅则是起身寻了两个颇大的骨坑,然后道:“姑爷,白姑娘,宋姑娘,你们困了的话,就在这里面睡吧,垫了棉被还是会暖和的。”
白妙婵和宋幽宁都连连摇头...
谁会在死人的骨头里睡觉?
不过快到黎明的时候,这两人都撑不住了,眼皮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无比。
小梅则似是“电量已满”,暂时起身,跳到了原本“船首像”的位置。
那是一个巨大的颅骨,诡异的黑气正在空洞的眼眶,以及各个空洞间萦绕、窜动。
小梅双腿并立,两只血浆般的绣花鞋靠拢着,亭亭地站在骸骨船的顶骨上,一双桃花眼静静地无垠的海面,有些出神。
忽地,她取出了之前的白骨埙,凑到涂了白梅口脂的唇边,轻轻地吹奏起了空灵而古老的乐声。
而另一边,大姐和宋小娘子不肯去骨坑里睡,白山便是无奈地成为了两者的“临时床榻”。
大姐靠在他肩膀上,宋小娘子趴在他大腿上,两人都是迷迷糊糊...
白山为两人紧了紧斗篷,以防受寒感冒。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海面上。
大海在月光下蕴藏着伟力,却又尽显着平静,波浪一叠一叠地去远,他和大姐也在去远,远到一个不曾想到的地方和未来。
谁不是随波逐流呢?
若想把未来和命运握在自己的手里,那就需要更加努力才是。
“我...还是太弱了。”
...
...
海上的天空,慢慢亮了,好似被火点燃了,炽熊熊的红焰遮天蔽日。
随着太阳的升起,这骸骨船也变回了古式楼船的正常模样。
白妙婵和宋小娘子用茶水漱了口,用竹木马尾牙刷刷了牙,又随便吃了点提前准备在芥子袋里的馒头,肉和水果,继而都裹着斗篷,溜去船舱睡觉了。
白山则是在海风的甲板上运气调息,打了一套拳,然后也就水吃了简单的早餐,便也去休息了,等休息完了,他看看能不能捉到一些海鱼以调剂下饮食。
这般的日子一直过了大概十余天。
骸骨船已经航行到了不知什么地方。
海上的天气开始变得古怪了,有时候特别热,热的恨不得光着身子,有时候特别冷,冷的裹了两层棉被还不够,而这完全违背了白山前世所学到的知识...
在这片异界的海上,即便在同一个经纬度下,天气的变化也会天差地别。
显然,天气自己不会改变,而在同一经纬度下,光照也是差不多的,按理说,差距绝不会这么大,但却偏偏如此。
白山略作思索,就有了个猜测:肯定有某种地域性的物,彻底改变了当地的地域气温。
他寻了个机会,直接询问白天总在他身边贴着的“小挂件”,“梅姑娘,最近这两天天气的变化怎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