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旅程倒是一帆风顺,几人再没遇到袭击。
约莫十天后,一行人抵达了新州南端的鸡足港。
鸡足港里停船颇多,但鬼奴的马车却没有入港,而是偏离主道,去到了一处偏僻荒芜的海滩。
白山等四人走下,站到海边的风里。
湿冷的气流扑面而来,带动头发和衣裤边裾都往后飞着。
宋小娘子看着这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荒滩,俏脸上尽是嫌弃。
白妙婵却踮起脚尖,燕懒莺慵地“哈~~~”了一声,懒腰伸出,便是旁人都能听出她声音里的舒服。
她抬手遮着阳光,眺望着蔚蓝的水面,眸子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这就是大海呀~~”
白山站在她旁边,心情也不错。
旅途至少已经行到一半了,而且今天的天气还是晴天。
阳光照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显出满眼金鳞。
小梅姑娘迎风走了几步,血红绣花鞋一点沙地,落到个湿滑的海边巨岩上,然后从芥子袋里取出六孔的白骨埙,对着大海吹了起来。
埙乃古乐器,其声虽空灵,但在这海风里,却定然无法传远。
可不知怎么回事,小梅姑娘吹的埙,却如断不了的藕丝,逆着海风,往大海飘去,悠扬而包含着一种深邃的,触及人灵魂的空灵。
三人都不禁安静地听着。
没有人想到,这举止轻佻、眉带桃花、穿着艳丽大红衣裳的小梅姑娘居然还能吹出这样的音乐。
良久,小梅姑娘停了下来,她收回骨埙,静静地坐在岩石上,似乎在等待“接应者”。
显然,这埙声只是一个信号。
周边安静了下来。
三人开始在沙滩上随意走动。
白妙婵眼尖,忽地往一边跑去,眨眼间就站在了一个黑色石头旁,指着地上,如同小孩子般兴奋道:“白山,白山,你来呀!”
少年跑了过去,却见是个傻乎乎翻倒在沙子上的海龟。
白妙婵两眼放光,“你还说海龟会冬眠,它怎么会在这里冬眠哦?”
姐弟俩的“睡前时光”曾经聊了许多东西,而以上也是曾经的话题之一。
白山看着那海龟,确实不像是在睡觉的样子...
毕竟有哪个睡觉的海龟会把龟壳对着下面?
白山抬手触碰了下海龟,发现海龟身体异常之冷,他喃喃道:“怕不是冻傻了,被潮水冲上岸的吧?”
他看了眼站在高处的小浪货,见她静静坐着,显然还在等“接应的船”。
白山见还有时间,便抓出炭炉,点火,热锅,烧水。
不知何时,宋小娘子也站到了旁边,美眸里闪烁着好奇,“你们要吃这个海龟吗?看起来好恶心。”
白山没理她。
白妙婵道了声:“宁宁,海龟这么可爱,怎么能吃呢?”
“这可爱吗?”宋小娘子很惊奇,然后又道,“喂,白山,你不烧它吃,生火干什么?”
她没得到回应。
未几,水烧沸了,白山又取出个木桶,倒入其中,再取了些冷海水,中和了下温度,使得温度适中,然后才搬起海龟放入了木桶。
海龟在温水里待了一会儿,却还是没反应。
白妙婵蹲在木桶边,用小手指戳着海龟的壳,有些可怜,又有些好奇。
而忽地,沙滩上的沙砾被卷动了起来,远处的天地里刮来一阵极强的阵风。
飞沙走石,海水起白条。
白山身形一闪,挡在大姐,宋小娘子还有海龟前面。
不过阵风也只就这一阵儿,很快便恢复到了正常大风的范畴。
巨岩上,小梅姑娘喊道:“准备上船。”
白山等人往海面看去,只见恶风雪浪之间,一艘古式的楼船正飞快而来。
很快,楼船靠了岸。
脚步声渐近,一个眼带刀疤的魁梧男人走到了船舷边,看着下面,扫了一圈,视线落在了宋幽宁身上。
男人绅士地笑了笑,然后对着宋幽宁微微躬身,颔首,恭敬地道了声:“小姐。”
小浪货喊道:“老陈,小姐还没醒。”
魁梧男人扬起脑袋,咧开一口森然的白牙,笑道:“那也是小姐。”
宋幽宁看着那凶狠的男人,起初吓了一跳,但见这男人不知为何对她很恭敬,便更心慌了...她知道的,她的身体里睡着一个什么“小姐”。
这“小姐”定然是这些脏东西的头儿,是个邪恶的大怪物。
也不知道,这样的邪恶大怪物抱着什么目的才待在她身体里。
如果,如果能够回京城,给仙人们看一看,那他们肯定会有办法把这个“小姐”挖出来,然后杀死。
可若是上了船,就不知道会去到哪儿了。
想到这儿,她开始往后缩。
缩了两步,便发足狂奔起来。
片刻后...
白山拎着她的后领,来到了船边。
刀疤魁梧男人扛着一个巨大的木板子从上而下,轻轻地放下,然后又从虚空里抓出一条干净的金边红地毯铺在了木板子上。
继而恭敬地站在一侧,等着小姐上船,场景很是显出些仪式感。
宋小娘子可怜巴巴道:“相公,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你带我跑吧...”
白山道:“你不会有事的。”
宋小娘子喊道:“我不信我不信!相公,你被这些邪恶的魔鬼洗了脑子,你疯了!!我才是你的娘子,你要相信我!”
刀疤船长愣了下,突然哈哈大笑道:“小姐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还真是有趣啊,哈哈嗝,哈哈哈哈哈嗝,哈哈嗝~~”
一旁,小浪货忽道:“宋姑娘,你不会有事的。”
宋小娘子突然就变成了泼妇,“我不信我不信!”
她突然屁股往后坐,一双长腿绷直,小靴子蹬踏着地面,一个劲地往后缩。
白山拉着她的双手,往前微微走出一步,重新拎着她的领口,随手轻轻一抛,然后左臂夹住,继而带着她走上了红地毯的船梯。
“白山!你这个傻子!呆子!蠢货!你还不放开我!”宋小娘子挣扎个不停,长腿蹬个不停。
白山道:“幽宁,其实如果你真想逃跑,你为什么不挑个更有可能成功的时机和地点呢?比如半路说肚子疼之类的。现在这都要上船了,你还喊叫了做什么?你这不是傻吗?”
“我...我...我...”宋小娘子愣了下,想了想似乎是这个道理,那么...她为什么之前不想办法逃呢?
是因为当时没有察觉这明显的危机吗?
还是因为马车上太容易打瞌睡了?
虽然没想明白,但她听懂了这个男人在骂她,便反骂道,“你才傻!你最傻!”
说话间,白山已经夹着宋小娘子走过了船梯。
魁梧的刀疤船长微微欠身,沉声而恭敬道:“陈直,见过小姐。说来...此名还是小姐所赐,陈直永不敢忘。”
宋小娘子愣了下,忽地变聪明了,她暗暗咳嗽了下,然后用冷冷的声音道:“那么,陈直,我要你现在护送我下船。”
刀疤船长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腰间的一个酒葫芦,便摇摇摆摆着往船头走去。
宋小娘子气抖冷,+1...
白山扫了一眼这楼船,发现这楼船的样式实在很古老,而且...这楼船上除了陈直船长外,竟是没有一个水手,就连刚刚船梯都是船长扛过来的。
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古怪感。
小浪货也走上了甲板,然后当着宋小娘子的面,自然而然地挽住了白山的手臂,开始“充电”。
宋小娘子气抖冷,+2...
妙妙姐呢?
白山回头。
他发现白妙婵竟然在搬那个泡着海龟的温水木桶。
他本来打算让海龟自求多福,待海潮一起,木桶和海龟都会被卷回大海,至于海龟能不能醒,那就自求多福。
但没想到白妙婵居然还要把海龟带上...
然而,白妙婵搬得很吃劲,大多都是在拖拽的,她额头泛出了小珍珠粒子般的汗珠,却独立的很,根本没叫人帮忙的意思。
白山甩了甩手臂,示意小浪货松开。
小浪货不松,糯糯道:“我来。”
话音落下,不远处的鬼奴掠至,抓着木桶,搬着又是一跃,把木桶放到了甲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