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鞋”淡淡地道:“没什么,不过在笑你,自不量力!”她开口说话了,似乎并不怕众人因这声音而识得她的身份。她的语气是轻柔的,但她的话语却是挑衅的。
果然,庄志骓腾地再一次从阴影中站起,忽地一声一个物件便奔着那“绣花鞋”处而去。
“绣花鞋”尚未有任何反应,却见那蒙面女子已经出手了。
截住的那物件便是一枚金锭,庄志骓在金锭刚出手的一刻已经知道自己上当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上当了。
“绣花鞋”就是在引诱他再次犯规,她违抗不了观缺楼,却可以用观缺楼的规矩制裁庄志骓。
蒙面女子的眼睛变得冰冷。她抬了抬手,将金锭轻轻地放置在那托盘当中。然后缓缓地对庄志骓道:“庄公子,请吧。你知道的,观缺楼从不允许任何人在这里违背两次规矩。”
庄志骓看着眼前的金锭托盘,默默地将这些在别人眼中是财富,而在此刻却是羞辱的物件收起。默默地从阴影中站起。默默地不再看向众人一眼地离开。
直至他离开这个屋子,他都未曾再回头看一眼那个他为之拼搏了半生的站在台上的灭门仇人。
他怕,他再看到那张狂妄的面容。
二十年前,他尚是孩童时,他曾指着那张脸嘲笑着世上还有这样的丑八怪?
而今,自己也成了丑八怪,却无法做到像她一样狂妄。
她杀了他全家一十三口,只留下尚在孩童时的自己。
她为何会斩草不除根?她为何会如此狂妄?无数次庄志骓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他毁了面容,一半为了表决心,一半倒是为了感觉她的感觉。
后来,他开始猜想,或者,她处处留恨,只是为了让人记住她,甚至为了有如今日的一天,等待着别人杀了她。
庄志骓打开门,深吸了一口初夏的冷空气,突然感到一阵安宁。
虽然他没有杀了她,但她在他心中已经死了。
但死了,是否就可以把债还清了,庄志骓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今天起,他不用再背负着什么而活着。
关起门,屋里的一切仍在继续。
往往环境就是这样,当你沉浸其中时,那便成了整个世界。
“姑娘好手段!”赛浪儿向着“绣花鞋”的方向赞叹道。
“绣花鞋”柔情地道:“谢公子夸奖。”
赛浪儿心里一颤,不过是短短的最平常的五个字,但自这女子口中说出,却像有着法术一般,勾人心魄。
当啷,“补丁”又放入秤盘上一枚金锭,就仿佛此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
赛浪儿盯着那双“绣花鞋”,见她将左右腿互换了位置,仍是那般悠闲地轻颤着。而另一张桌子,有两双鞋子的桌子,仍是和此前一般,偶尔参与一次,却又和没有参与一样。
奇怪的是,这二人竟然从不交谈,连最细碎的私语都没有。只是那金锭交替着由二人轮换着掷出,却默契地如同一人。
“绣花鞋”与“补丁”的较量有些“不公平”,显然“绣花鞋”的金库远不是“补丁”可比。
然而“补丁”却一直未曾放弃。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补丁”已经卖出了三本册子。
这三本册子看起来有薄有厚,新旧也不一,但当出的金锭却是越来越多。
直至那“补丁”交出的一个册子后那蒙面女子双手都在颤抖着。那册子很薄,极为陈旧,看得出年代久远。
那“补丁”拿出这册子时犹豫的时间最久,但最终他仍是将册子递了出来,只是那一刻的决绝仿佛他递出的不是一个册子,而是他拥有的一切。
这蒙面女子拿了册子良久,突然盈盈地立于台上向着四周一欠身道:“诸位公子、小姐,西位贵客交出的筹码已是观缺楼‘求宝榜’上排名第七之物,想来诸位便是再有钱财也无法与这一宝物相比,故而,便要请诸位明了,今日之比试到此为止。获胜之人为西位贵客。请诸位离席,感谢各位来参加观缺楼的气运局。希望他日不再相见。”
“他日不再相见”在观缺楼气运局却是最好的祝福,那便意味着你不会有让人铭心刻骨的仇人,那自然也没有经历过撕心裂肺的疼痛。
“且慢!”
突然那二人席中一人出声喝止,向着立于台上的蒙面女子道:“冒昧打断姑娘,只是这坐于西席的公子所呈之物究竟为何,还请明言告之。否则我等实在不甘,你知观缺楼的‘求宝榜’是并不明示的。也许我们此次所携尚有榜上之物也未可知。”
那蒙面女子闻言一怔。
这一局气运局真是自己主持过最多变数的,她深叹自己今日命苦,但能来至此间的,必有过人之处。观缺楼虽是规矩多,但却从不会怠慢贵客。总要服侍得妥妥贴贴才好。
蒙面女子虽心中叹气,口中却仍是春风和煦地道:“这位公子所言有理。但观缺楼的规矩一向如此。诸位所呈之物除了金银之外便只由观缺楼来定价值。这些个物件因与所呈之人有关联,其来由嘛,也不好说清,故而我们观缺楼一来从不明示所当物件是何物,二来嘛,便是观缺楼当东西却是死当,断不可赎回的。”
那刚刚出声的公子似乎微微笑了一下,仍道:“姑娘所言,在下清楚,只是此局胜负关系重大。还要烦请姑娘向楼主通禀,在下手中许是有他更想要的东西,若论排名嘛,怕是还在‘求宝榜’的前五之列。不如姑娘同时将两件物件呈上,由你家楼主自行决断可好?”
那蒙面女子听了这番话似乎有些踌躇,盯着那双人席位半天,似乎想隔着这暗黑的光线看清那席位之人的神情一般。
“如此说来,公子是有备而来。知道我们观缺楼的规矩喽?”蒙面女子眯着眼道。
那刚刚出言之人仍是那般波澜不惊的语气道:“若不了解一二,又岂敢在陆澂夫人面前造次呢?”
那女子闻言一惊,神情都变得冷峻起来,沉声道:“公子不只长了一双好眼睛,还长了一颗玲珑心呢。”
那男子笑笑道:“好说,好说,陆澂夫人过誉了。这世上能使得如此快剑的便只有‘断流剑’陆澂夫人了,一招‘劈风斩浪’真是快如闪电,惊为天作啊。”
赛浪儿听至此时,方知这主持此局之人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陆澂夫人。“断流剑”陆澂夫人虽自称夫人却从未嫁过人。一生别无所求,只苦练一柄快剑。
据说她的剑出手之时,便如一道光影,瞬间出现瞬间消失,便是日夜不断奔流的河水,她的一剑下去也要被从中抽断。
陆澂夫人成名虽久,年龄却并不大,不过三十上下。但她性情孤僻,向来我行我素。三年前,突然自江湖上消失,却没想到竟然在此观缺楼出现。不求江湖上显名,却甘心在此做一位监局者。赛浪儿心中对这观缺楼不由地又多了几位敬意。
那阴影中的公子说完这番话,便不再多言,只是从袖中抽出一物,伸出手来向陆澂夫人招了招。姿态轻柔、文雅谦和。
陆澂夫人不知为何,心中动了动,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涌上心来。
她顺从地向着那阴影处走去,直至身影透过阴影来至那二人身边。
当光亮远离三人时,反倒像一道围墙将三人圈在此中。
陆澂夫人第一次看清了此二人的面容。
这二人均是年轻公子,一位面如暖阳,一位却冷若冰霜。只是二人的英挺俊朗均是世间少有,陆澂夫人竟不自觉地双颊浮起两片红云,
言语便也随之轻柔起来:“怎么,公子要交予小女子的是何物?”
只见那一直带着春风般笑意的公子此刻仍是向她微笑着道:“还烦请姑娘替我将此物交予楼主,想来,他见了此物,自然会估出此物价值几何。届时,许是还要劳烦姑娘,替在下清清场子了。”
陆澂仔细看着那公子交来之物,却不知这普普通通之物究竟有何值钱之处,这位公子却是如此笃定此局最后留下的便会是他?
为你提供最快的月夜长歌更新,第七十六章 灭门半生恨 幽室一盏灯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