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茂海看着即将成为笼中鸟的三人,心中得意之情渐盛。
他一生都是得老天眷顾之人,只因他懂得一个道理,积盛之时却需隐忍谨慎,积弱之时却可胆大妄为。
故而,青年时,他从未有过如其他同辈之人的年少轻狂,更极为爱惜羽毛,江湖风评极好。
直至他终于被授命为苦石派宗主,他又用了近十年的时间逐一消减三大长老之势,直至将其逐出苦石派主院,另立偏室而居,终使苦石派的势力集于一身。
万事之态势,便如月圆月缺,有盛便有衰。
他不愿如妙生一般,苦了自己一辈子只为了妙净门此后百年后事。
百年?自己种的树便要自己乘凉。
前半生他为苦石派所付出的,后半生便要讨回来。
眼前三人惊恐的表情更刺激着林茂海的感观,这,才是一切美好的由来!
焕峤的娇媚,尚敏的爽辣,凤儿的明艳,今日的琅琊雾府倒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咣啷啷……”那铁笼并未如众人所料想的一般下落,反倒是被一股气力所控,斜斜地击向洞府的墙壁上。
碰撞发出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洞府中被无限放大,回声震天。
而在这漫天的震动声中,一个人影缓缓落下。
一身白衣,冷若霜雪。
那身影落下之时,林茂海竟仿佛看到了寒霜之气随她而降。而她的身影便隐匿在这雾气当中,若隐若现,若近若离。
“你,是人,是鬼?”当那人的轮廓渐次清晰时,林茂海突然后退了两步,声音颤抖,脸色苍白,连站都站不住了。
赵溯、沈巽从未见过林茂海如此惊诧的神情。就算是“江南七友”一个个地被暗杀而死,苦石派众人因危逃遁之时,林茂海尚且镇定自若,但缘何见到此女子竟致如此慌乱?
更让赵溯不解的是此女子他识得,正是此前桃树林里自己相救之人。那日她似乎不会武功,方致被林促等人逼迫,但今日,这铁笼少说也有几百斤,她竟轻轻松松地便一掌推开,不知用的是何门功夫。
“师尊!”待那女子站稳,尚敏、焕峤便单膝跪地,低头拜道。
那冰霜女子并不言声,只轻轻一拂,两人便仿佛被一股无形之力托着站起。其力道不大不小,只扶得二人端直站稳。
那女子目光不看向林茂海,倒是淡淡地望向赵溯、沈巽藏身处。沈巽见状,微微一笑,当先从巷道里走出,赵溯见藏匿不住,也紧随其后。
赵溯见那女子一直面容冰冷,便是见到自己也是一幅不相识的模样,便也不主动提及当日之事。
二人行至那女子面前,沈巽便笑言道:“姑娘,好身手。”
那女子仍是不苟言笑,只道:“你们是何人?缘何在此?”
沈巽回顾了一眼赵溯,又看向那女子道:“我二人只是机缘巧合,来至此间密室,倒不似姑娘你,这般好计谋。”
那女子虽感知到沈巽言语间的嘲讽之意,却也不计较,只道:“此事与你二人本无关。但你二人既来了,便为他做个陪葬吧。一代宗主,死后也莫要太寂寞。”
她只淡淡的一句话,却是要让沈巽、赵溯二人与林茂海同死之意。但这话语在她口中说来,却是如此稀松平常,便如同只是在说一件寻常事一般。
言罢也不待二人回应,目光已移向已瘫软的林茂海身上。
“你是自行了断还是要我来动手?”那女子道。
林茂海眼神中满是慌乱,指着那女子颤声道:“你,你不是,死了?”
那女子停了片刻,似乎很不愿与他道清原委。
只将手掌缓缓抬起,掌心中的寒冰之气越积越盛,赵溯只觉得连周围的空气都带着寒意,而离那女子最近的林茂海已不自觉地打着寒噤,周身更加抖索不止。
那女子的掌力缓缓推进,不快不慢,而林茂海却似毫无抵抗之力一般,只是恐慌地望着她,嘴里仍不断地嘀咕着:“不是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不要!”突然凤儿从一旁窜出,拦在林茂海身前,眼神炯炯地望着那女子道:“莫要杀了他。”
那女子面无表情,冰冷的目光从林茂海的脸上缓缓移向凤儿,只道了两个字:“躲开!”
“不,不行。”凤儿因此前的**,身上的衣衫已脱了大半,此刻只穿着一件贴身的衣裤,那女子的掌力含着阴力,凤儿裸露在外的皮肤已泛起一层薄薄的青霜,牙齿更是上下打架,发出“嚯嚯”的声响。
但凤儿的眼神中满是坚毅,双手张开,一步不离地挡在林茂海身前。
“姑娘,此人十恶不赫,师尊亲临,他难逃一死,你还是莫要逞强的好!”一旁的尚敏不忍凤儿枉死,不由地开口相劝道。
凤儿闻得尚敏的劝阻,眼泪已含在眼眶中,但仍是不肯移动半分,咬咬牙道:“多谢姐姐告知,凤儿,凤儿也知道此人罪不可恕,但,但凤儿不能让他死。”
“喔?给我一个不杀他的理由。”那冰霜女子闻言收了掌心的寒气,双手负于身后,皎然而立道。
凤儿此刻方感到有一丝人间的温暖,她迅速收起双臂,双手围抱着身体边摩挲着身子,边眼神复杂地瞄了一眼身后的林茂海,再看向那女子时却是一脸悲壮地轻轻摇了摇头,仍道:“我……我无法告知于你,不过,你不能杀了他。”凤儿因此前被掌风所侵,此刻仍是上下牙打架,连说话都打着寒颤。
赵溯见状,心生怜惜,脱下外衫,走上前去,展开披在凤儿身上道:“凤儿姑娘且先披上,缓缓寒气再言不迟。”
那冰霜女子见赵溯行径,突然一愣,仿佛想起了什么,盯盯地看着赵溯的面庞,半晌无声。
凤儿本冻得连话都说得不利索了,此刻得赵溯相护,心中先是一暖,又披了尚带着赵溯体温的外衫,终是散了寒气,便憨直地向着赵溯点头致谢,笑道:“多亏了赵大哥,凤儿好多了。”
那女子突然打断二人道:“你可是赵溯,赵范生?”
赵溯闻言一愣,暗思难道此女子当真已经忘记了此前桃花林一事,便一揖礼道:“在下正是。”
言罢,便用心端详着那女子神态,却见那女子双眼泛出一丝神彩来,面色稍现红润,便如一尊玉佛,突然有了气息一般,神色中带着一丝羞怯,懦懦地道:“桃花林之事,赵公子可还记得?”
赵溯听她此时突然提起,倒不知是何意,便接言道:“只是见姑娘面熟,想着在何处见过。如今姑娘提起,倒是想起来了,两年前在曲凤县桃花林却是见过姑娘一面的,只是近日来事多忙乱倒是见面不相识了。”
那冰霜女子欠身略拜了拜方道:“公子大恩,本不该忘,只是……”
那女子言到此处,突然沉默不语,似乎另有隐情。
“只是你习练的却是一门旁门功法,一阴一阳,彼此胶着,两者功法至强至盛之时,便如重生一般。每一次重生却会使你功力散尽,记忆全无,但此后一个日夜便会功力因此大进。故而,前尘往事,便随之而散。你不识得他,便是此故了。”一直在一侧默然旁观的沈巽此刻突然悠然道。
那冰霜女子闻言目光冰冷地望向沈巽,冷声道:“你是何人?”
沈巽微微一笑道:“我是何人你倒不必知晓,想来,你也记不得多久。不过,你竟仍有残存的回忆,可见功法尚未练至第九重。‘阴阳之法第九重,情仇爱恨无影踪’说得便是此理了。”
那女子听他言带嘲讽,却不气恼,只看向尚敏、焕峤二人,以眼色相询。
焕峤见状,便上前回禀道:“启禀师尊,此人是无意坊的小公子,江湖人称沈七爷的沈巽,沈凤酉。”
冰霜女子轻轻“嗯”了一声道:“果然!”又斜睨着沈巽道:“你既然听说过此功法,倒是难得。无意坊近年来声名鹊起倒是事出有因了。”
说了这几句考评之句后,那冰霜女子便不再理沈巽,仍是面对着赵溯道:“赵公子,正如这位沈七爷所言,有些前尘往事我已经不记得了。但公子大恩,本不该忘,也该偿报。只是今日再遇公子却是意想不到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