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要不先离开这里,属下派人将这里收拾收拾,只是这姑娘……”林翞只感到手脚都是冰凉的,本是想带着老爷来讨杯酒喝,暖暖身子,酒未喝到,却连心都变得冰冷了。
他看着此时的院中堆倒着的尸体,身首异处的卢若虚、流血而亡的刁普宁、误杀而死的枚孤舟,还有身份不明,却连杀了江南七子六人的英琼……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一晚,发生了太多的事。但无论如何,能留下一条命,终归是幸运的。
“凤儿姑娘,可愿随老夫回到主院,待我将前后因果讲与你听听?”待心中松乏下来,林茂海看着凤儿的眼神中又多了一份情爱。
他知道,凤儿怕是这场战役中最无辜之人,而她心中当有太多的不解需要知道答案。而这也正是她会跟随着自己的筹码。
果然,本跪在英琼身前的凤儿停顿了片刻,便默默地点了点头,道:“凤儿请宗主允凤儿先将爹爹尸身放至屋中,简置灵堂,稍后自会去主院禀见宗主,细听原委。”
林茂海听闻点头应道,便道:“本该如此。只是这院中今夜连死四人,煞气太重,凤儿姑娘还是快快安置,早些到主院来才好。”
凤儿默默无语,只轻轻用衣角擦拭着泪花,在月夜下更显得楚楚可怜。
林茂海本想再说句什么,却欲言又止,带着一行人转而出了院向中厅而去。
此时,已是夜半时分,林府中约有一半人等都已走散了。林茂海的妻妾子女虽多,但他生性喜新厌旧,那些跟过他的又失了宠信的,此刻正好趁机离开了林府。
似苦石派这样的宗门大派,若不经些事情是看不出败坏的,但只要出了一条裂缝,哪怕只是墙角的一点,倒会如现在一般,树倒猢狲散。
赵溯、沈巽一路随着林茂海回至厅中,见林茂海面带疲色,便已起身先行退下。想来林茂海与凤儿所言秘事也不必介入。
二人各自回房休息,一夜无话。至第二日一早,天刚露出蒙白,便听到林翞惊呼之声:“不,不好了,宗主,宗主,不见了……”
赵溯闻言大惊,片刻收拾停当,冲出屋门,正迎上沈巽也从屋中闪出,二人相视一眼,并无二话,一同向着主屋而来。
却见林茂海的屋中此刻已挤满了人,九凤面色冰冷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屋内果然不见林茂海的行踪。但其余物件摆放齐整也不见打斗痕迹。
“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宗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九凤猛地站起身来,冲着林翞道:“还有那个贱人,把那小院给我拆了,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哪路神仙!”
赵溯拉住急匆匆奔忙而出的林翞道:“林总管,怎么?林宗主不见了?”
林翞此时已是急得满头大汗,见拦他的是赵溯,便诉起苦来,道:“是啊,赵宗主你说,这不是奇了吗?不只我们林宗主不见了,便是那凤儿姑娘和那英文书的尸身也一并不见了。”
林翞左右瞧瞧了,扯着赵溯退至一旁,悄声道:“昨夜之事,你是知道的。我们宗主那是老毛病又犯了,见那凤儿姑娘貌美怕是又动了心思,才让我等都退下来了,但只他一人待在厅中。”
林翞咽了口口水又道:“我本是伺候在厅外的,不过半个时辰那凤儿姑娘果然来了。只是毕竟刚死了爹爹,脸上还满是泪痕,走起路来也是晃晃悠悠,风一吹就能倒了似的。”
“还是宗主出来迎了她几步,把她带到了厅中。我呢,本是想上前侍奉的,谁知那凤儿姑娘突然昏死过去。宗主见状,便将她横腰抱起,说先到他的寝室安置了再说,又让我去请郎中来看。待我领了郎中来时,我见宗主屋内已熄了灯。”
林翞摇摇头道:“你是知道我们宗主为人的,我们是看惯了这些个的。这种情况也就不便上前打扰。我便在门口悄声询问了几句,听宗主含糊答应着,让我退下。那我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便也没上前打扰。谁想,今日一早,来此伺候的时候便见到屋门大敞,已不见了宗主及凤儿姑娘的身影。”
林翞言及此处时,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愧疚。一个刚刚经历了亲人离世之苦的女子,自然是情感最为脆弱的时候,但这个时候趁虚而入?宗主虽是苦石派的天,但这天在林翞看来,却并不明亮。
好在,赵溯并未追问下去,只默默地凝神不语。林翞见状,便只微微颔首,也悄悄退去。
“赵大哥,怎么?林宗主失踪了?”不知何时,妙云、崔晴儿、元幼南、谈十一娘也已闻迅赶来。妙云立在赵溯身侧,语气中流露出担忧来。
赵溯点点头道:“昨夜发生了一些事,江南七友中除林宗主均已被英琼所杀,而英琼也在对战中身死。但英琼遗下一个女儿,名为凤儿。昨夜,林宗主因凤儿悲痛昏迷便将凤儿抱至他的寝室当中。谁知,今日一早,林宗主与凤儿竟一并消失了。更离奇的是,连昨夜死去的英琼尸身也不见了踪影。”
赵溯虽介绍的简明扼要,但妙云等人却感到心惊胆战。没想到,昨夜一夜之间,发生了这许多变故,可以说,半个江南的武林格局都将从此改写。
这江湖已经越来越波诡云谲,无法揣测了。
赵溯等人来至林茂海的寝室之内,床塌之上虽有些褶皱,但也不过寻常,没什么特别之处。
林茂海的寝室就在中厅之后的院中,但与苦石派整体尊而不侈,华而不炫的雅致风格相比,这里反倒仅是豪侈,倒与英琼设计的园林山水格格不入。
据林翞所言,这寝室是林茂海当年授意其四子林促改建的,并未让英琼参与,但那林促不知为何在此处完工不久后便无端消失了。
林茂海曾私下与林翞抱怨过,言那林促怕是因得了一些银钱便出外逍遥,颇不成气候。
听到林促这个名字的时候,赵溯心中一紧,那年曲凤县桃花林之事便闪现在眼前。
当年林促为了捉那女子回苦石派,尚请了许多江湖上的杀手,但却最终死于那女子手下。
细想起来那女子天生的冰精玉洁之质,更兼气质高贵、行事狠辣,确实让人一眼难忘。
第二次再见却是在西川,她与那朝廷派予西川参与“蜀锦大会”的薛仁章同行。怪异的是,那薛仁章在二人独处一室时对她的态度毕恭毕敬,且一应事宜都需向她请示方可。
如今想来,此女子也是处处透着诡异难解之处。如今林促之死,显见尚未被林茂海知晓,但当年那林促为何一径地追着那女子不放也是未解之迷。
“赵大哥,赵大哥……”赵溯此刻方听到妙云的召唤之声,方发觉自己走了神,歉意回应道:“怎么了?云儿姑娘?”
元幼南见赵溯神游半天,如今方听清妙云召唤,便揶揄道:“赵宗主许是想借灵魂出窃,与那江南七友亡魂请教下其中原委吧!”
崔晴儿闻言噗嗤一笑,轻推了一下元幼南道:“你这张嘴呀,真是让人爱不得,恨不得!”
元幼南也是娇笑出声,那正张罗安排的九凤闻声向二人冷冷地看来。崔晴儿忙噤了声,歉意地向着九凤微微欠身。元幼南却毫不在意,仍肆无忌惮地调笑着。
赵溯仍是温和的笑笑,并不在意。一旁的妙云此时却突然道:“也许有一人知道林宗主二人去了哪里?”
一众人闻言都不解地看向妙云,妙云解释道:“此前,我因二嫂子被困苦石派曾夜探此处。那晚,我本在屋顶窥探,只听得屋内林茂海与小妾焕芸同时卧于床榻之上。那时林茂海曾说要带焕芸见识件新玩意儿,随后,屋内就没了声音。我听了有一炷香的时辰,并未听到云雨之声,便冒险下来探视,结果便发现床上一个人也没有。”
崔晴儿、谈十一娘本听着认真,突然听到妙云波澜不惊地讲出床第之事,先是一惊,继而双颊红艳,眼中露出羞怯之色,尴尬以极。
沈巽听妙云再出“妙语”,倒是甚喜她性格爽直,便大笑出声。
妙云看了一眼沈巽,丝毫不理他“莫名其妙”的笑声,仍接续道:“我潜入屋中,来至林宗主床榻旁,结果发现此处竟已空无一人。那时我猜此处定有什么机关可通秘室,便上了床,躺于其上,摸索寻找,但尚未发现机关所在。谁知突然听到林泽大哥引着爹爹来到林宗主门口,为了不让爹爹发现我躺在林宗主床上,我便扯了床上的锦被来盖,谁想竟一时昏迷了过去。”
赵溯一扬眉问道:“如此说来,那锦被里含有迷香?”
妙云点头道:“想来必是如此。此后之事你们便都知晓了。二嫂嫂被林茂海所擒之时,便是在他的寝室之内,此后她便就此消失了。那日我问她被擒之事,她并不愿多言,只说那是个如同地狱一般的所在。”
“但人既然去过地狱,总找得到门,容我回去半日问下二嫂嫂。”妙云环视了一下众人道。
赵溯与沈巽暗暗点头,为今之计倒是要先找到林茂海、凤儿两个活人,以免再出意外之事,多生枝节。
妙云走后,赵溯等人便仍来至中厅等候。此时,苦石派上下忙忙碌碌,均在九凤安排下寻找着蛛丝马迹,也无人有暇来关照他们。
赵溯、沈巽等人倒也并不在意。元幼南见众人早上未进食,此时又连口茶水也没有,便拉着崔晴儿、谈十一娘一起去了后厨,安排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