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喂……”六子这边正一句赶着一句问询着,突然感到耳朵一阵刺痛,赶紧捂住耳朵!不用问也知道又被老板娘逮着了。
“姑奶奶……六子错了,您快松松,别累着你白葱段一样的嫩手……”六子甜嘴滑舌地奉承着,就势将老板娘掐着耳朵的手也“请”了下来。
果然,那老板娘“噗呲”一声笑出声来,娇嗔道:“你小子要是有一天知道错了,那太阳就是打西边出来的。”又赶紧向着沈巽、赵溯施了个万福,道:“二位贵客可别介意,这小子哪都好,就是嘴巴碎得很,都抵不得一个好婆娘,总是喜欢乱打听。”
沈巽见那老板娘果然已不记得自己,心中暗忖:这环丫头的南海摄魂术果然厉害,再想起环丫头在竹林寺中的种种行径,更值得赞叹。
铁展与沈青已死,有关《南海奇经录》的诸事沈巽与赵溯已讲了个大概,二人商议后,便决定将这本有关气法的上册交给环丫头保留。沈巽特找了“牵机局”排名第二的“迷宗”亲往送与,且一并将近日发生的诸事与毕鸢说知,取来地图。
却说那环丫头不只天资聪颖,更兼心思清明,是个难得的奇才。得了书卷后,甚为感激,自知救爷爷有望,便日夜兼修。不过一载,便凭着摸索,辨识出《南海奇经录》上的全部心法。而后,依法而施,不只为毕鸢治好了腿上暗疾,更是与爷爷一起,重新梳理此经,研习出一套心法、绝技,自成一派,便称“南海奇经派”。
更兼环丫头虽眼睛已失明,但认人心性独有其法,其门下弟子,皆同其类。江湖,是人的江湖。“南海奇经派”门下精英集聚,又武功精湛,此后百余载咤叱风云,独领风骚,成为武林传奇,此是后话。
且说这客栈老板娘名尚敏,本就有几分姿色,在镇漳开着这家客栈店面位置甚佳,自然客似云来。此刻正值午时,也正是店面最忙的时候,这六子一向机灵,一个人便照顾得了半个厅面,那尚敏便在楼上招呼着包房里的客人。
谁知尚未下楼,从楼梯上便看那六子凑着问些闲杂之事,又见那沈巽虽长得俊俏,却是一长冷脸,生怕一言不合,再动起手来。
开门迎客,客人吃了白食,甚至吃了霸王餐,都没什么,倒是最怕这种不声不响,翻脸无情的。若说果真是那些名门正派的正主儿,倒不至于如何,反倒就怕一些江湖散客,无拘无束、心性不定,那才是惹不起。
幸而,那与冷面公子同坐之人倒是个面相和善的,此刻听着六子不知里外地问话,倒只是笑,并无着恼的样子。
便是如此,那尚敏却也不敢大意。趁着二人未翻脸,自己赶紧先动手教训一下这个多嘴的,动作虽是夸张,但手劲却并不大,倒是做个样子给二人看的意思。
尚敏见沈巽二人面色未变,便知遇到那些有涵养的公子了。此刻定下心来,细细观察,方发现这二人真是人间少有的美男子。只是一个面相和善,另一个却是一幅人神勿近的样子。
那六子被扭了耳朵,却不气恼,见老板娘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二人看,心里一乐,毕竟是半大的小子,便出言调侃道:“老板娘,您老嫌六子多了一张嘴巴,但我看您怕是嫌自己少了一双眼睛吧?”
“啊……啊?你个死六子!”
那尚敏被六子招回神来,啐骂了一句,却又忍不住捻起手帕,轻轻一遮朱唇,自嘲地一笑,暗思:自己开店怕也十余年了,倒像个没见过世面的。
赶紧拿那六子打镲道:“你个死六子,少说一句会死不曾?老娘可曾和你说过了?别净天的只打探些有的没的……打探那些个有什么用,再得罪了哪个贵人,把你的舌头给拔下来。”
那六子闻言不屑地一撇嘴道:“怎么没用?你看人家无意坊,生意做得多大?如今那江湖地位更是堪比四大剑宗,我六子要是有那个命,就让我有机会见见桓台的沈七爷,那才算是没白活。”
“啧,啧,二位爷听听,这口气,怕比咱们苦石派的林宗主还大些吧?沈七爷?那是你想见就见的?你要是有那个好命,我尚敏以后就跟你姓。”尚敏掐着腰,觉得这六子当着两位少侠没给自己脸面,此刻倒是带着三分气、七分羞。
六子见老板娘真动了气,噔时缩了缩脖子,一吐舌头,一溜烟儿地溜了。
尚敏见状,倒是无可奈何,转身娇声道:“二位公子,可是要些茶饭?我们这儿的霜花牛肉、锦鸡芸菇、竹叶煨青鱼倒是招牌菜,可要尝尝?店里的‘浮生白’酒劲不大,但味道醇厚,倒适合像二位这么雅致的公子品尝的。”
尚敏虽话里是问着“二位公子”,但眼睛却始终看着赵溯,自是因他面相和善之故。
赵溯倒也习以为常,听老板娘说得干脆,便也温雅一笑道:“那便听老板娘安排。”
尚敏脸上绽放着招牌笑容,点头应承道:“得嘞,那便不打扰两位公子,酒菜片刻便到,请两位公子稍侯。”言罢,半躬着身子退去。
沈巽与赵溯互望一眼,脸上都浮出笑意。连日来诸多磨难,倒在这小生意人的细锁小事中得到了片刻释放。
赵溯扭头看着退去老板娘的背景,戏言道:“却不知这六子姓甚,若知道倒是可以告诉老板娘以后可以改个姓氏了。”
沈巽听赵溯因老板娘与六子此前之事打趣也是莞尔,接续道:“就怕若老板娘知道面前便是悬意门的赵宗主,要改姓怕也不会随着六子。”
赵溯一愣,方明白沈巽是在因那老板娘一直与自己说话之事取笑,便也开怀大笑起来。
不一会儿,六子笑嘻嘻地端着酒菜上了桌,招呼着二人品尝,想是被老板娘叮嘱过,此次上前,倒是不敢多言,摆好菜饭便欲退下,没想到反被赵溯叫住。
六子一脸疑惑地看着赵溯,不知何故,赵溯见状谦和一笑,便先抚慰道:“莫怕,六子小哥是吧?我们二人对镇漳不熟悉,见小哥是个聪慧利落的,倒是想询问些事情。”说着,自怀中取出两块足有二三两重的碎银子摆在桌上。
那六子看了一眼银子,却不像普通小二那般露出贪婪的光芒,倒装着深沉的样子道:“爷,您问六子的话,那就是瞧得起六子。刚儿您也是瞧见了的,六子只要攒够了盘缠,定是要去桓台,投奔无意坊的。二位爷,尽管问,若是连镇漳地界的事儿,小的都扫听不清楚,哪还有脸去拜见七爷!”
沈巽闻言倒是微微一笑,并不言声。赵溯也心中暗笑,仍温润地言道:“那倒是我小看小哥了,这点碎银子只是给你凑些盘缠钱,像你这样有志向的小哥他日定能成大事。”
那六子闻言胸脯挺得更直了,言道:“爷只管问,六子定知无不言。”
赵溯笑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常在这镇漳地界上跑,定然听过那句话:‘才出寺门便至府门,镇漳二分苦石竹林。’只是听说百姓传言中,这两句后面尚有两句,不知你可知晓”
六子本伸长了脖子,努着脸认真听着。待赵溯问罢,轻松一笑,一挥手道:“我当公子要问什么呢……便这?那您可是问着了。若说那些个平头百姓不知道倒是有的,但像我们这些茶楼酒坊,这些风评最多,自然知晓。”
说着,咽了口口水,清声道:“‘才出寺门便至府门,镇漳二分苦石竹林’的后两句您听好了,便是‘一宗一寺渊源颇深,一兴一灭凤鸟雪人’。”
六子言罢,得意地看着赵溯,又望望桌上的银锭,似乎觉得这银子赚得有几分过于容易。
赵溯见状,微微一笑,边扯过六子的手将银子塞到他手里,边看似无意地道:“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六子眼中此刻便只有那亮闪闪的物件,闻言直愣愣地道:“哪还用旁人,老板娘便常嘀咕嘛!”言罢,便将碎银子揣到怀里,又轻轻拍了拍胸口,生怕银子长翅膀飞了般,安心地嬉笑着走了。
沈巽此刻方言道:“怎么?你也听过这句传言?”
赵溯点点头,眉头微皱道:“这四句话前两句倒没什么,是镇漳县里怕是传了百年的老话。但这后两句,却是近两三个月方在镇漳传开的。倒是有些古怪。”
沈巽暗思片刻道:“此前倒是听哨金手提过此事,只是却未觉得有何可疑之处。如今听你问来,细细想去,这两句却不通的很,倒感觉像是一句谶语。”
赵溯望着沈巽道:“凤酉,竹林寺的这位铁展前辈如今已逝了,而苦石派也是风波不断,倒是应了那句‘一宗一寺渊源颇深’,但‘一兴一灭凤鸟雪人’一句又是何意呢?”
沈巽略思片刻,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这背后是星月教在操纵,这暗语还是一场风波?”
赵溯轻轻摇头道:“是不是星月教我不知道,但竹林寺和苦石派之间必有关联,而这句歌谣的最后一句也怕与近日之事有关。”
“如此说来,若六子说得没错,我们倒要看看这位要改了姓氏的老板娘背后可有何动作了。”
二人相视一笑,只觉得江湖虽波诡云谲,但却非无缝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