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近来让江湖上瞠目结舌的消息,那么无意坊沈七爷娶亲绝对算得一件。
“哎!沈七爷娶亲那天你们可去看了?那场面,啧啧,我听我老子说,比老爷子小时候看过得八王爷娶亲的排场还大。不得了,不得了。”
“听说了,赤炼门那个沈凤霞是恨不得把全部家当都给崔晴儿陪嫁去,光是这么大个的珍珠项链就装了一盘子,那可都是南海珍珠,此前我进宫朝见之时都没见过。”
“得了,你们那没见识的样子。你们光看到赤炼门的陪嫁,你没看那个谈十一娘的陪嫁,那一件件蜀锦哪一件拿出来都是价值不凡啊。听说没?那个谈十一娘竟然认了薛仁章薛大人当了干爹,又与赤炼门大小姐同日嫁至无意坊,这沈七爷也不知是哪辈子修得福气啊。”
“是啊,是啊,最离奇的便是此事了。谈十一娘嫁至无意坊也就算了,毕竟是男未婚,女未嫁。但那个崔晴儿可是和悬意门赵宗主定过亲的人,听说赵溯曾在他师父六十大寿上为了维护这个沈七爷差点与赤炼门打起来,如今,赵宗主失踪了,这沈七爷倒好,来了个捷足先登,倒把兄弟的未婚妻给娶过门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当真,快细说说……”茶馆里的众人一听此中还有这段姻缘,双眼冒光,全凑至这“知情人”身边,嘴中流着馋涎,脑中意淫着画面,侧耳倾听起来。
这茶馆便在临泓城内、“烟汀湖”边,名为“淼烟亭”。因位置优越,环境雅致,故而价格不菲,平时里来此闲聚之人非富即贵,也不乏文人雅士到此观景对诗。近日来,众人都因沈七爷一日同娶二美之事兴奋不已,这些达官贵人也不可免俗,聚在一处,自然要讨论一番。
淼烟亭有一排挨着湖边的座席,从这里望去,烟汀湖仿佛便嵌在窗口上一般,湖风吹拂,绿意满眼,虽在厅堂之中,却自然有了一份静意。
此时,有一人便独坐在此处,此人从背后看去肩背挺阔,身穿佛头青色荷花纹暗底长衫,一柄嵌着三颗黑矅石的长剑负在身后,正是武林世家公子最常见的装扮。
只见那人一直望向窗外,自斟自饮,那一群聚在一处的“馋狼”所言似乎字字未闻,只是在听到“赵溯”二字之时,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声音虽轻,却带着一份哀叹之情。
便在此时,此人对面空着的座位上突然多了一人,那人戴着斗笠,斗笠又垂下厚厚的面纱,看不清面容,未携兵器,看身形却是一青年男子。
“对不起,这位仁兄,在下不与人同桌,烦请阁下还是再找一桌儿可好?”此人微微皱了下眉,但仍言语有礼地向着蒙面人道。
“戚公子,是我。”那蒙面人压低声音道。
坐在此处观景独饮之人正是冷月居掌事戚彦峥,此刻他听到熟悉的声音,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兴奋地道:“是,是……”
“莫要声张,在下找戚公子有事,烦请借一步说话。”那蒙面人仍是压低声音说道。
“好,好,此刻便走,要去哪里?”戚彦峥心中大喜,开心地应道。
“随在下来便是。”蒙面人感受到戚彦峥对自己的惦念之情,心中感激,但为了避免被人发现,短短说了几句,便当先领路,出了“淼烟亭”,租了小船,二人相伴,划向湖中。
最初因赵溯音讯全无,生死未卜,曲凤霞正忧心崔晴儿的婚配一事。哪想到,半月前,无意坊便派人登门为沈七爷提亲,难得的是崔晴儿竟也点头应允,沈凤霞自然大喜过望。虽说无意坊言明当日尚要同娶一女为妾,但听说此女为朝廷平章政事薛仁章的干女儿,倒也无损赤炼门名声,便也不多做计较。
曲凤霞与亡夫只有这一个女儿,从小便如珠似宝,近来又受了这许多磨难,这出嫁之时便恨不得将赤炼门全部家当作为陪嫁,更是邀请了武林各大剑宗、门派的宗主、掌门前来同贺新婚之喜。
江湖中人有的是与曲凤霞素来有交,有的则是畏惧赤炼门霸道,更愿以此事为契机修好,故而这几日大半个临泓城都被江湖人士填满。
因赤炼门嫁女,沈七爷大婚,妙生便带着妙本竹及所娶新妇及爱女妙云一并来贺。但妙生向来不喜喧闹,故而倒不曾留宿在赤炼门内,反是与儿女一起选了一间城郊的客栈住下。如今婚事已毕,近几日便准备返回东吕。
当日夜里,妙云突然听到窗口有异动,她警觉地提起佩剑,蹑手蹑脚地来至窗边,侧耳细听,却听窗口传来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云儿姑娘,可睡下了?”
妙云仔细回想,确认这声音自己并不相熟,只是此人言词中透着儒雅,并不像是窃贼。便应道:“你是何人?”
那人听妙云的声音便近在窗边,语带喜悦地道:“打扰姑娘安睡了,在下是冷月居的戚彦峥,有一友人托在下约姑娘一叙,烦请姑娘跟在下前往。”
“冷月居?”妙云道:“你是冷月公子?”
戚彦峥见妙云听过自己的名号,更是一喜道:“正是在下。”
妙云冷哼一声道:“你高兴什么?”
戚彦峥闻言一怔,不由地自言自语道:“是啊,我高兴什么?”遂摸摸脑袋,又坦诚地道:“在下与你二哥本竹公子相熟,以为云儿姑娘定是听家兄谈起过在下,故而,故而高兴……生怕姑娘见在下深夜趴窗,以为在下是浪荡之人。”
妙云讥笑道:“哼,与我二哥相熟的人也未必便是好人。”
戚彦峥闻言道:“那是,那是……”转念一想,这岂不是在侮辱妙本竹无识人之能,忙又道:“不是,不是……”
妙云却不理会这些,只问道:“你说有故人找我?是何人?”
戚彦峥本来就因第一次藏在姑娘窗口边心中惶恐,如今又被妙云连讽带讥抢白了一番,此刻已是满头汗珠儿,见妙云终于问起了正题,不由地长吁了一口气道:“云儿姑娘,且跟在下出来一见,那人让在下请姑娘至‘烟汀湖’小舟上一叙,并让在上捎两句话给姑娘,说姑娘一听便知。”
“什么话?”妙云追问道。
“自然化万物,万物育世人,心存感恩,谦卑行止,方是传世之道。”戚彦峥轻声道。
“是他?”妙云一惊,再无二话,掀开窗户,一跃而下,窗口已备好两匹快马,妙云遂翻身上马,回头看时,只见本攀在妙云窗边之人也顺势跳下,正骑上马背之上。妙云细细看去,只见他面目挺阔,剑眉星目,神态舒朗,一跃之姿更是潇洒恰意,举手投足间都显示出极好的个人修为,显见是世家公子出身。
戚彦峥落在马背之上,先向妙云施了一礼,便不再言声,当前引路,奔着烟汀湖方向奔驰而去。
“小姐,还不睡吗?七爷那边灯已经灭了。”谈十一娘的陪嫁丫环香茗边铺整着床铺边道。
“三姐那边可有什么消息?”嫁进无意坊当日便是谈十一娘见到沈巽的最后一面,如今已是婚后的第五天,沈巽再也没有来过她所居的“凤鸣院”。
香茗听出谈十一娘语气中的落寞,便回转身子,来至谈十一娘身边,道:“三姐那边仍是只让我等查出那黑衣女子的身份来,没有什么新的任务。小姐,若你想七爷了,明日,香茗去请他过来可好?”
谈十一娘凄然一笑道:“不必,当日三姐让我嫁入无意坊,也非让我来谈情说爱的,我不过是个工具罢了,完成**堂的任务方是首要之事。”言罢,缓缓地吹熄了桌上的红烛,踱至床边,向墙而卧,一行清泪顺着脸颊落于枕头之上后便浸得再无影踪。
第二日一早,鸟鸣之声将谈十一娘叫醒,她披了衣走出房门,只听声音是从崔晴儿所居的“凤栖院”传来,便信步向前走去。
却见凤栖院中,沈巽右手提着一只鸟笼,微微抬起,左手轻轻揽着崔晴儿的腰身,二人凝神看着笼中鸟,倾听着那雀儿发出欢娱的叫声。
沈巽虽仍是不苟言笑,但也是一派恬适之态,崔晴儿一会儿看看笼中鸟,一会儿又看看沈巽,笑容清雅,眼含爱意。
“小姐,我们回去吧。”香茗不知何时已站在谈十一娘身侧,见谈十一娘神情凄楚,便劝慰道。
“香茗,我且问你,晴儿姑娘与我孰美?”谈十一娘凄声问道。
“小姐是香茗见过最美的女子。”香茗宽慰着谈十一娘道。
谈十一娘侧过身来看了一眼香茗轻声道:“那为何他连一丝余光都不愿给我?”
“小姐,这是好事儿呀,你知道终有一天,你和他……”香茗虽只说了半句,谈十一娘却明了她言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