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南州听邢任风提起那四句歌谣,说出其前尘往事,只淡然一笑道:“老不死,别以为我们蜀门真怕了你,猫抓老鼠,只不过是要多玩一会儿罢了。”
邢任风冷哼一声道:“没胆量的鼠辈,老子在此,你竟然也敢到场亮相,所为何来?”
甘南州淡淡地道:“便是来告诉你‘蜀门’两个字到底怎么写?”
言毕,不再理邢任风,而是转身看向赵溯、沈巽二人。但见沈巽面色冰冷,一幅生人勿近的模样,再看向赵溯,却见赵溯嘴角微扬,面容和善,如遇一股春风般,不觉一愣。
甘南州幼年被欺,视其为犬彘;至长大阜府一役被江湖人铭记之后,便又视其为鬼怪,无人向他展露过一丝笑容,而此人的笑容竟是如此温暖和煦,竟让他自心底涌上一阵暖意来,不自觉地也随着他露出一丝笑意来。
赵溯微笑道:“久仰蜀门甘门主风范,此次得见真容,是赵某之兴。”
甘南州见赵溯言语谦和,便也回应道:“悬意门宗主驾临蜀地,方是我们蜀门之兴,是甘某有失远迎了。”
邢任风道:“哎!龟儿子,你少在此假仁假义的,谁不知道你甘南州的阴毒,能憋着什么好屁?”
“我只问你,你倒是要怎么让老子知道你们‘蜀门’二字呀?你跪下来写给老子啊?”说完,得意地狂笑起来。
甘南州却对他的癫狂之状视若无睹,径直走至崔晴儿床前,上前搭脉片刻,又回过头来,看着邢任风道:“老耗子,你这次倒是做得独特嘛!”
邢任风洋洋得意地道:“哈哈,别以为你有点解毒的手段,便要在你老子面前卖弄,这小丫头,今天便是神仙来了也是没用,这条命我鼠盗乾要定了。”
“未必。”甘南州冷哼一声道:“你以为你下的不是毒药,不过是以大补之法,引得这姑娘体内原有的旺火迸发而出,故而损了自身,便无破解之法了?可惜你今日遇到了我甘南州。”
邢任风听甘南州三言两语已道破了他的法子,心中也是一震。看来素日里还是小瞧了这甘南州,这小子如此年轻,药理便已是如此精湛,以后倒是要找个机会除了他才好,否则这蜀地还真不一定是谁说得算了。
心中虽想法阴毒,但面上却丝毫不表露出来,只轻蔑一笑道:“好,算你个龟孙儿有那么几分能耐,但看得出病,并不代表治得了病。来,来,来,这丫头便算是我俩加试一场,你上手试试,你若解得了这个局,此前赢你三分之事,老子从此不提。”
甘南州冷笑一声道:“那次比试,已是以性命相搏,你个老不死的还有几年命在?本公子大好年华,如何可与你赌命?本就不算。”
邢任风刚想再言,甘南州却抢先接着又道:“好,你愿加试一场,我便陪你,便以这姑娘的性命定个输赢。”
赵溯听他们将崔晴儿当成比试之物,便欲上前,沈巽轻轻拦住他,道:“静观其变。”赵溯见沈巽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便默然退了一步,只看他二人接下来如何。
邢任风与甘南州都是武林中声望地位兼备之辈,自然不屑于暗中使绊,为表公道,邢任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退至门口,只冷眼旁观着。
要知,如若是下毒,旁人虽然难解,但碰到甘南州这种下毒的祖宗,倒是很快便可参透所用毒物种类、分量,自然可解。但此次崔晴儿却并非中毒,而是因邢任风的一剂药引,使体内多年积累的“大堤”决了口,体内燥热之气陡然喷涌而出,让她无法承受。
甘南州对此原理虽心知肚明,但心里对解救之法却无定论。只因言语上不肯认输,反倒将自己困入死局当中。
沈巽从进入蜀地,便察觉到有人尾随。在蜀门的地界能跟踪几人多个县镇而畅通无阻的,便只有蜀门了。今夜崔晴儿中招,邢任风因自鸣得意,一时并不痛下杀手,反倒使了计让崔晴儿痛苦难当,让赵溯、沈巽二人束手无策,沈巽与邢任风追逐不定,便正是拖延之计,他知甘南州的性情,如此三人聚于一处,必然会到场监听。
甘南州与邢任风之间的仇怨由来已久,此前甘南州因一时胆怯输给邢任风,但却并非输于下毒之术,故而一直想再与邢任风斗上一场。其年轻气盛,早有带领蜀门入主中原武林之心,邢任风是其不得不除掉的一个绊脚石。
故而,沈巽当看出邢任风面貌之后,便开始步步计算,预计着甘南州到此的时辰,更故意在言语之中抬举邢任风,贬低蜀门,便是要引得甘南州亮相。此时,二人虽是以崔晴儿为赌注,便终是有了一线活命的机会。
但邢任风毕竟老道,此次崔晴儿的病症确实难解,甘南州从把过脉后,便站起身来,不自觉地在客栈里来回踱步,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一会儿啧啧叹气,一会儿又诡异一笑,手指一直放在嘴里啃咬,这倒是他儿时便留下的习惯。
随着指甲越咬越秃,甘南州的面色也是越来越白。这般折腾了足有一个时辰,眼见天将大白,突然立定在当场,回转身子,面向沈巽道:“沈七爷,可否允我把把你的脉?”赵溯、沈巽,包括邢任风,都怔在当场,不知这位甘门主究竟意欲何为?
“甘门主,你是说,你要给凤酉把脉?这,与崔姑娘的伤有何宜处啊?”赵溯听甘南州所言,不禁开口问道。
甘南州正色道:“这位崔姑娘的伤主因是其体内日常饮用了大量人参等大补之药累积而成,属大火之相,而今便只可以大寒之气相抗,将虚火抵住,只待‘邢老鼠’的药引劲道过了,崔姑娘体内的燥热之气自然退却。而我观你二人,赵宗主所习应为正阳功法,而沈七爷望之体内真气应主阴一道,如今便要切一脉,探探究竟。”
赵溯、沈巽对视一眼,两人极为聪慧,甘南州所说之法确实有理可依,便暗暗点头相应。沈巽挽起衣袖,露出手臂来,伸至甘南州面前,却无二话。
甘南州见状,也不多言,搭脉片刻,旋而惊讶地看着沈巽道:“沈七爷,你这体内,怕是有四、五道主真气,又有七、八道小股真气,且彼此相冲,你是如何管控的?”
沈巽冷冷地道:“这些你无须多管,我曾习过‘苦寒掌’‘玄霜指’‘碎冰爪’的内功心法,皆属大阴大寒之法,这三种功法所积蓄的功力可否助崔姑娘一臂之力?”
甘南州、邢任风闻言均是一惊,这三种功法,来自三个不同的门派,若只习得一种,尚属可能,但怎么会三种功法同时习得,难道这小子年数不大,却已经转投了三家?这在武林中却是大忌了,武林中最看注的并不是武功,倒是一个人的德行,只有忠教信义之人方会受人敬仰,这也是江湖中人都卑服于赵溯的原因。
甘南州不禁开言问道:“这?你是如何办到的?”
沈巽见他二人形状,已知他们不明所以,却也不愿解释,只不耐烦地冷声问道:“你是看病的?还是查案的?你追查那么多做什么?”
甘南州闻言,倒是不气反笑道:“正是,此事与甘某无关,纯属好奇罢了,沈七爷勿怪。”言毕,又细细地上手探了沈巽双手脉象道:“沈七爷这体内的寒气只要一股倒足以应付此次崔姑娘的病症,只因这崔姑娘虽是常年喝着参汤,受了大热,但毕竟她未习过武功,这些还只流于她体内,未存于丹田,形成真气,易散的很,易散的很。”
邢任风闻言,嘿嘿一笑道:“臭小子,你怎么不把话说全了?如果那么容易就被你解了,我如何会同意将这姑娘的病症作为一局啊?”
赵溯听邢任风话里有话,但那甘南州却只微笑不答,不禁开口问道:“邢前辈,你此言何意啊?如若依甘门主之意,凤酉的阴功便可以治崔姑娘的热症,这里面还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邢任风一双鼠眼精光四射地看向赵溯道:“我且问你,这姑娘是不是你未过门的娘子?”
“这……崔姑娘与在下确实有婚约在身。”
“那我再问你,这位沈七爷是不是你出生入死的兄弟?”
赵溯不知邢任风所言何意,便只依问答道:“正是如此。”
“哈哈,此前你为这位崔姑娘喂药之时,我便已看出,你对她有情,而这位沈七爷虽长着一张冰块脸,但对你的话却是言听计从,怕对你也是兄弟情深,如今,如果依了这个‘老猫’之法,你的兄弟便要与这位崔姑娘有肌肤之亲方可,哈哈,却不知以后你们三人该如何相处啊?”
“什么?邢前辈,你此言何意啊?”赵溯闻言,不禁大惊,急切问道。
此刻,那邢任风却不再言语,沈巽闻言也是一怔,一双冷目,直直地盯住甘南州道:“他此言可真?”
甘南州却嬉笑道:“确如‘死老鼠’所言,你的功法可治这位姑娘的病,只是你二人需除却衣物,肌肤相亲一日一夜。你只可以阴气灌满全身,却不可将真气注入这位姑娘体内,只因这位姑娘体内的热毒如若突遇阴寒之气,反倒会两者相冲,反损自身。只有一日一夜后,待你体内寒气她已可逐渐适应,你方可慢慢注入,那时热毒已被散于五体,不复集聚,你的阴力注入后,便会逐个击破,不会损到她的性命。”
甘南州略顿了顿又道:“但若要救她,便只在这片刻之间,我们四人中,便也只有沈巽一人身带阴寒内力,呵呵,这便是天意使然,自当顺意为之。”
沈巽、赵溯二人听闻,一时愣在当场,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甘南州见状,轻笑一声道:“这有何难啊?当年我为了赢得那阜公子的宠信,可是陪了他不知多少个昼夜,只要可达目的,这又有何不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