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赐也没想到,这夫子看似迂腐,实则倒很洒脱,没有什么身为大儒的包袱。
人得捧着来,不能戗着来,高天赐立马躬身:“夫子哪里的话,一样米养百样人。夫子身为大儒,却能放下身段,秉承圣人一日三省吾身的言行,实在让学生仰慕。”
老头再次面露讶然,他自不是因为高天赐口中那拐弯恭维的话,而是没想到,他一个不良人,竟然对圣人之训有这般了解。
“哎,可惜了。”沉默许久,老头打量着高天赐叹了口气。
高天赐笑问:“夫子可惜何事?”
老头也不拐弯抹角,说道:“你胸中既有学问,何不像令弟一样,求学正统,却当了不良人?”
高天赐心中苦笑,心说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尤其是只做学问的读书人,一点人情世故不懂。知道的是你在可惜,不知道的听你这话,那不就是瞧不起我们不良人么。
心中所想脸上却没表现出来,高天赐说道:“圣人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世间本该如此。”
听高天赐又说出圣人之语,老头脸上可惜之色更浓,下意识的想听听他下面会说些什么。
只见高天赐突然一脸豪迈,朗声道:“现如今,达者不再兼济天下,穷人又如何独善其身?靠圣人之言吗?对付不停圣人之言的人,圣人之言还有用吗?”
听高天赐这么说,老头一脸的不乐意,刚才对他的好感瞬间去了大半。
自古秉圣人之言治世,乃是不变的真理。儒教被奉为三教之首,也正因如此。一个小小不良人,竟敢质疑圣人之言?
高天赐见老头脸色不善,他没在意,说道:“尔食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老头初始还一脸怒意,等听他说完,如同惊雷贯耳,瞬间看向高天赐的双眼。
不仅他如此,一旁的何天,高启,这两个书生全都一样的表情,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高天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短短十六个字,仿佛道破了无数,却又仿佛什么也没说,让人茫然震惊,又抓不住根脚。
老头乃是司业,胸中内涵自然比何天和高启多得多,他想了片刻,竟然有些急切道:“天何在?天何指?”
“人人都可以是天,替天行道。”
“空话!”
“不然!”
“何解?”
“这个天乃是正,说的是心。就如同彭家庆,他也学得圣人之言做的官,但他心中没有一片青天,而是把自己当成了一县的天,因此治下一片昏暗!”
俩人对话语速飞快,说到此处,老头心中认可,平等求教:“继续说。”
高天赐呵呵一笑,颇有些傲然:“就像不良人,因权利太大,又往往暗中行事,所以招人畏惧。也正因为他权利大,若心中有青天,何惧世道不清明?”
老头摇头:“不良人权利大,岂不更难治理?不良人就人人心中有青天吗?终是小道。”
“我管不得别人,我现在是制使,只能让我治下一片青天,若他日我做了司长,做了都统领呢?”高天赐问道。
老头没有评价,因为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但即便如此,今天这番对话,已经让他有了很大的收获,需要回去慢慢揣摩。
正要说话,外面又是一阵吵杂,一个洪亮的大吼声隔着人群响起:“我儿子那?他奶奶的,给老子把人交出来,否则老子拆了你们这破衙门!”
“是老爹来了。”高启苦笑着说道。
高天赐也有些尴尬,他给老爹写信,是怕万一其他信件没有回音,而彭家庆又有后手的话,让老爹前来救场的。
眼前场景,这老腐儒显然是不准备管彭家庆了,老爹的到来倒是显得有些多余了。
老头皱了皱眉,说道:“粗鄙。”
“你很不错,有闲余功夫,来国子监探讨策论。”
“夫子不怕叨扰,小子自然要上门喝茶。”
老头闻言也不再说话,抬步往外走,此时彭家庆终于清醒了过来,嘴中含糊不清的喊着:“老师!老师我是家庆啊,快救我。”
老头头也没回,经过门口,跟自己一众弟子说道:“从今以后,彭家庆不再是我李逸尘门生,你等要引以为戒,他日为官,不可忘了圣人之训!”
“是,老师,弟子们谨记!”
国子监司业李逸尘,这老头为人正直,又护犊子,看来二弟以后有靠山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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