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赐想要不给这老头面子,但是他不能不给。
第一,他不想得罪一个门生众多的司业,第二,他不想让老二前途尽毁。
他走到老头身边,指了指地上落汤鸡模样,一边脸肿起老高,此时还晕晕乎乎的彭家庆说道:“在这呢。”
老头闻言一惊,他紧走几步,细细的看了看,紧接着脸色巨变。
只见他再回过头来,脸上已经满是愤怒,说道:“那不良人何在?怎敢如此殴打朝廷命官?”
高启也一脸愤怒,以眼神询问自己大哥,到底是谁把师兄给打成了这个样子。
高天赐没有理他,再次开口对老头说:“不才,在下便是不良人衙门,一都一司六制制使。”
话一出口,高启呆了。
老头缓缓的转过身,脸色阴沉似水:“人是你让人打的?”
高启见老师发怒,立马上前来劝解:“老师息怒,我大哥并非鲁莽跋扈之人,此事必定事出有因。”
接着,他又对着高天赐说道:“大哥,你什么时候成了不良人了,到底怎么回事,快与老师解释一番。”
他知道老师不是不分是非之人,但大哥以往为人嚣张跋扈,生怕大哥拿出以前那副态度。
倒不是怕耽误自己的前途,一家人肯定是要共进退的,但他不愿意大哥得罪老师。
得罪国子监的司业,相当于得罪了无数的读书人,大哥本来就是死里逃生,读书人的笔杆子,比杀人的刀还厉害,这一点他是很清楚的。
“人是你让人打的?”老头没理会高启的话,再次问道。
高天赐知道,这事儿也不是二弟一句话就能搪塞过去的,老实的点了点头。
老头见他承认,冷着脸说道:“圣人云,刑不上士大夫,就算你是不良人,也不该不问案情,先动刑法吧?”
既然不想得罪也得罪了,高天赐也不是那怕事的人,他态度依然恭敬,说道:“圣人还说过,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君尚且如此,何况一个县令?彭家庆贪赃枉法欺压良民,别说身无爵位不是士大夫,就算是,对这样的人用刑,想必也不违背圣人之言吧?”
老头听高天赐这么一说,脸上有些意外,像是想不到他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当下,老头点头,说道:“若真如你所说,自然不违背圣人之言。”紧接着,他脸色一肃,话锋一转:“你既说他贪赃枉法,欺压良民,可有证据?”
他这话问的很巧妙,你有证据,那就不是违背圣人之言,没有证据,那还是滥用私刑。
“何天!”高天赐不卑不亢的看着老头,喊了一声。
“属下在。”何天立马上前来,抱拳躬身。
高天赐一伸手,说道:“卷宗。”
何天将临时写好的卷宗抵了过来,高天赐转头抵向老头。
老头细细翻看,以他的阅历和身份,对于文房四宝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一辈子与笔杆子打交道,他怎会看不出卷宗上墨迹初干,显然是刚写不久的东西。
但上面的内容事无巨细,虽然有些内容言不尽实,但也有很多连年份,涉事苦主,案件细节都写的清清楚楚,完全经得起推敲,也隐隐与风闻相符。
彭家庆官声并不好,但在自己面前却似模似样,他本不愿意相信那些传闻,如今看来是不得不信了。
心里暗叹口气,脸上却依旧强势,老头把卷宗合上,说道:“这卷宗上并无官印,也无批文,墨迹初干,显然是刚写的。”
他只说是刚写的,却没说是假的。
高天赐点了点头,说道:“好,物证不可信,人证可信否?夫子可问在场众人,我制下有一不良人名唤杨珍春,正是卷宗中所写的杨捕头,试问,若非实情,他好好一个捕头为何成了不良人?若他真有罪,不良人衙门会放过他?”
见老头脸上还有些不服气,高天赐继续道:“若是夫子觉得我的属下不可信,门外那些都是彭家庆的属下,是县衙三班衙役,夫子可以向他们打听打听,彭大人的官声!”
高启见老师脸上有所动容,趁热打铁道:“老师,我就说这彭师兄风闻很差,绝不是空穴来风,咱们就不该来·····”
没等说完,被老头瞪了一眼,只能默不作声。
他能劝,但是不能违拗,儒家最讲尊师重道,忤逆师长是违反人伦的大罪。
老头心里已经想明白了其中关节,知道给他送信之人,也是不怀好意,自己怕是让人拿来当枪使了,心下不免恼怒。
但理直气壮的来,还带着这么多弟子,终归是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他教训道:“他既犯了罪,老夫自然不会包庇他,枉顾圣人之言,枉为读书人,教不严师之惰,师之惰啊·····”
高启闻言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老师,他没想到老师会说出这样的话,这已经等于是在自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