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寂寂宫廷,能听懂他说话的穆王去世了,他只有假人为伴。
很多时候就这样,本来关系不深的,一孤单起来,就变成了相依为命。
他俩都是凡人所造,却都有了自己的神智,都是凡人眼中的异类。
他们只有跟对方在一起的时候,才不会觉得处处遭排斥。
……
潼河岸边,桑卫摘下包袱展开,露出了里面斑驳剑器。
“后来我才知道,那段槊尾,是他从别的神兵那里抢的。因为那一战,他被凶市盯上了,锟铻不愿意效命于凶市,就被一个很厉害的神兵追杀,最终……”
那一战,飞沙走石,遮天蔽日,战斗双双都化出了本体。
刀来剑往,如闪电激射,如流光回旋,杀气直冲霄汉,九天有雷霆谪落。
战后,锟铻剑剑灵消散于人世,追杀他的吴刀也没讨到好——刀身出现了裂痕。
跟随在吴刀身侧的魅妖,红衣烈烈,扶着吴刀的人形离开。
桑卫怔怔望着对方远去,慢慢蹲下,抚·摸着伤痕累累的锟铻剑,眼泪一滴滴砸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从来都是锟铻保护她,她像只雏鸟一样,瑟缩在锟铻的羽翼下,任由他冲锋陷阵。
纵然事情发展成这样,不怪桑卫,她也无法释怀。
她想,若不是受了自己的拖累,锟铻应当会有一个很好的前程。
可他为什么不跟着凶市的人走呢?自己可以跟着他一起的呀!
“我听说神兵修行,要有庚金之气,就想方设法弄了些来温养他,可是毫无反应。”
“前两年,有人跟我说,画兵师也许可以修复,但我不知道去哪里找。就照着孙娘子的模样伪装了。”
“一方面是方便套取别人的庚金之气。一方面,我,也是想,想着孙娘子若知道有人用她的名头行骗,没准儿就……”
孙雁翎了然:“你找不到我,就想引我来找你。昨晚你派假人去我房间,不是为了偷百兵谱,而是闻到了庚金之气。”
桑卫迟疑着点点头。
孙雁翎也不知该说什么,这些年,凶市疯狂召回神兵。
一路上,朱薇的夫君吴刀,聚将钟,辘轳剑,都是受害者。
如今,又添了锟铻剑。
她走过去,抚·摸了下锟铻剑,庚金之气浓郁,剑身斑驳却干净,显然保养得很用心。
可是,毫无生气。
她不忍地抬头,还是决定说实话:“锟铻的剑灵已死。姑娘,就算是百兵谱,也救不回来了。”
“怎么……可能?”犹如晴天霹雳落入脑海,桑卫震惊抬头,满眼地不敢置信。
“节哀。”孙雁翎拍拍她的肩膀,实在不知该怎么安慰。
更不知要不要告诉她,凶市不容外物,锟铻是不想桑卫受到伤害,才拒绝征召。
桑卫跪坐在地上,紧紧抱住锟铻剑,怔怔望着布满碎冰的渲河水,沉寂良久,才爆发出一声哭喊:“锟铻——”
他们从周到南北朝,一直相互扶持。
不,应该是,之前都是锟铻剑在保护她。
如今,她带着锟铻剑,走遍了大江南北,却再也无法告诉他,自己有多心悦他。
……
孙雁翎他们,在古董铺子喝了盖茶,天就大亮了。
临走的时候,孙雁翎瞅着马槊的断腿,表情一言难尽:“我只听说神兵缺失部件会影响修为。却很少听说,会影响化形模样。”
马槊神秘一笑,笑中带着意味深长。
孙雁翎看看忙前忙后的祁越,瞬间懂了,不由呵呵冷笑。
马槊的腿是怎么回事呢?
当年他挖坑埋自己的时候,人懒,挖得差不多就躺了进去,才发现那坑挖短了。
别说还剩一丈四的本体,就算是人形,也躺不开。
这厮也是懒到家了,不想爬出来接着挖坑,竟把双腿缩掉了一半,便十分愉快地沉睡了。
任子期小声问孙雁翎:“他真是那个人间帝王的兵器?”
孙雁翎捂着嘴笑:“给自己抬身份呢!哄祁越的。”
“那他主人是……”
“刘裕磨下大将,朱超石。”
……
天地昏暗,夜风席卷山岗,裹挟着瓢泼大雨,击打在山神庙的破门上。
有来不及避雨的乌鸦,沙哑地叫唤,从门缝中一掠而过,带起一道黑色的雨线。
山神庙外,隔几步就有一具尸体,或缺手断脚,或肠穿肚烂。
年轻书生浑身是伤,倚靠着泥塑山神,剧烈喘·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