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鬼门开。
月光阴沉沉地照在街上,一白衣身影浸在月色里,似鬼似狐。
白衣近了。
原来是个年轻女子,神色栖遑,像是丢了魂魄。
她脚步虚浮,行几步又回头看一下,似在等人,又似在寻什么东西。
忽然,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婴儿啼叫,女子身一抖,急急朝那方向跑去。
月光浓稠似雾,长街尽头有东西在爬。
女子跑了许久,扑到那东西面前,原来是个被襁褓裹住的婴。
一只小手挣了出来,在地面慢慢爬动。
女子瞬间红了眼眶。
她猛地将婴儿抱起,声音哽咽道:“我的孩子!不怕,娘亲在这里,不怕不怕。”
婴儿得了温暖,在她怀里咯咯地笑。
女子也哭着笑。
她拿手背擦干泪水,伸手要替婴儿抹去脸上的灰尘。
突然心口一疼,女子神情蓦地一变,怕面色不善,吓到孩子。
她缓声安慰道,“宝宝别怕,娘亲这是……这是……”
她边哄边摸上自己心口,居然碰到了一只手。
那是只婴儿的手,柔·软的,小小的。
这手穿过她的皮肉,刺进身体里,探进去,把她的心脏抓了出来。
女子仿佛感觉不到痛,又似不信眼前所见。
这么小的手,怎会有如此力道?
女子听到婴儿声音,还在咯咯笑着,突然,笑声停了下来。
婴儿面色霎时变得狰狞,他把心脏举到眼前,当着女子的面,吃了下去。
女子“哇”的一声,捂住嘴巴吓得大哭。
痛觉这时候才回到她的身体,心口空了一块,夜风灌进去,疼得快要昏厥。
恐惧本能地让她远离这孩子,她开始绝望地挣扎。
而月光下的影子里,身后婴儿一步步跟了过来。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哪里是她的孩子?
婴儿青皮赤瞳,竟像是地狱里索命的恶鬼!
……
赵浅予哭着,从噩梦中惊醒。
浑身大汗淋漓,她面色惨白如纸,似经历了一场大病。
床边守着一个年轻男子,见她醒来,急急抓了她的手,握在掌心。
旁边丫鬟见了,欣喜叫了声,又飞快转身唤太医去了。
赵浅予心神逐渐恢复。
见身下所处,乃自家闺房,才慢慢觉得安宁。
她仍是虚弱地喘了几口气,看着眼前的人,叫了声哥哥。
这里是蜀国长公主府,赵浅予是这里的主人。
被她喊哥哥的,自然是当今圣上,赵顼。
赵浅予这病,已有月余,彻夜梦魇,通宵难眠,这让她只敢在白天小憩一会儿。
不想今日里,竟连白天也做起了噩梦。
太医来往多次,针灸药石都试过,依旧治不好病根。
赵顼上月便听太后娘娘说了,无奈国事繁忙,脱不开身。
今日前来,才知妹妹已消减成这般模样,顿时一阵自责。
丫鬟领了太医进来,赵顼免去礼节,让他赶紧替公主看病。
谢太医在太医局里资历最老,历经仁宗英宗,至今已是三朝。
他给公主把完脉后,仍是摇摇头,照例开些滋补安神的方子。
赵顼看过后,皱了皱眉,却也未加怪罪,让老先生先走了。
太医走后,赵顼询问左右:“公主最近饮食起居,可有异常?”
丫鬟答道:“回官家,饮食都是按太医局的方子一样样备着,不敢有差池。药也一日日喝,一餐不曾落下,可公主这病就是不见好。”
赵顼又问:“近来可有外出?”
丫鬟道:“公主未生病前,只是偶尔出门探望婆婆卢氏,并未接见什么外人。驸马爷不在时,只是去佛堂念经。”
妹妹信佛,他是知道的。
赵顼心想,阿浅每日去佛堂念经,难免不会有些仆役怀有二心,在佛堂做什么手脚。
便起身替妹妹掖好被角,让丫鬟领着,上佛堂看看。
佛堂设在西院,赵顼远远闻到一阵檀香,檀香凝神静气,不应是导致妹妹噩梦的根源。
他进去略略扫了一眼,发现佛堂摆设,较之以前似有不同。
原先那尊佛像不见了,堂上如今摆着一尊送子观音。
赵顼问丫鬟:“这尊菩萨,是何时请来的?”
丫鬟思索着道:“回官家,是上月十二,绿柳街的匠人送来的,姓盂。”
赵顼一蹙眉头:“府里有外人来过?”
丫鬟赶紧接道:“上元灯节,奴婢陪公主在绿柳街,买了个九转玲珑球。公主心下欢喜,让那匠人来府里一趟,请他刻一尊送子观音像。他应了,直到上月才刻好,送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