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矜一笑:“咱们为人臣的,最是要恪守职责。天子之辉照临百官,百官自然以天下生民为系。此事啊,不是有碍于我,是有碍苍生。”
他坐着的地方,正对着墙上《待漏院记》,“你看看,王翰林这文写得多好!”
吏部侍郎存心膈应人,哪里知道,被他这番话打了回来,心说你也配提《待漏院记》?
他还没想好怎么还嘴,那边中官来:“各位大人,该上朝了。”
冯矜慢悠悠站起来,往文德殿走,墙角不知谁唾了一句:“老匹夫!”
旁边人也围上来:“看他得意到几时!”
……
傅春竹心里威戚,冯矜于他有知遇之恩。
姓黄的,往冯矜府上逃,这么一掰扯,那死的阿贵,岂不是也要和冯大人扯上联系?
再深究下去,万一纲船的事,也牵上他怎么办?
他把平安拉上岸,朝尚书府望了许久,平安见他踌躇半天,终于还是转身回了码头。
槐树荫下,有老婆子在卖香饮子。
傅春竹过去要了碗鸡头穰:“婆婆,码头那边工人经常上这儿喝茶吗?”
老婆子擦着桌子,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嘴里嘟囔:“黑鱼不详,黑鱼不详。”
傅春竹没听明白:“什么黑鱼?”
他还要再问,旁边一年轻人道:“她眼花耳背的,公子想打听啥?”
傅春竹忙转过身子:“那边码头上的黄领事,你可认得?”
他这一问,连这年轻人似乎也聋了,摆摆手,把瓷碗一搁,就进了店。
这倒让傅春竹没想到。
难不成,黄领事的名字,在这行还是个忌讳?
还是等食客散了,那年轻人才偷偷跟傅春竹道:“公子不知,那姓黄的是领着某大人本钱,背后有靠山呢!你晌午当着众人面得罪了他,将他追得满街跑,他向主人处一告,可有你受的!”
傅春竹闻言,将茶钱搁在他手里,擦着袖口,似乎跟人讨价还价:“那位大人,可是姓这个?”
年轻人手心里,一笔一划落下一个“冯”字。
他像是被烫着了一般,飞快抽回了手。
傅春竹心里喟叹一声,原来真是冯矜的人。
傅春竹不信,区区一个工人也能得罪冯矜,这黄领事又使的什么法子害人?
他待要再寻个人,打听里头缘故,刚站起身,劈头竟然撞上了祁维光。
祁维光脸色不善,伸手就跟他要银子。
傅春竹一头雾水。
旁边衙役道:“傅公子,您从酒楼跳下来,踩坏了人家胭脂铺,我们官人替你赔了二十两银子呢!”
祁维光也并非真跟他讨钱,袖袍一甩道:“我自己一堆公事没完,还要给你料理后事!”
什么后事?傅春竹心说,你咒我死?
他心思九转八回,借坡下驴便道:“晌午这几船东西,已经够你点检到明年了,大官人公事忙,不如我替你去彭阳津口看看?”
此话说得熨帖,祁维光原本就是这个打算:“可以。”
而今,他脱不开身,最合适代劳的,也只有傅春竹了。
未被革职前,此本也是他这个右令官的差事。
祁维光交给他一只印章:“你拿这个,石弧自然晓得,你是我派去的。”
傅春竹接过来:“石弧是此次负责押运纲船的官员?”
祁维光点头:“他是皇后亲外甥,新领两浙发运使之职。你说话注意些,别得罪了人。”
傅春竹翻过印章,看了一眼。
进入汴梁的货船,无论大小,货单得经它检验,才可进东水关那道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