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府倒是跟他离乡前,变了大样,傅春竹站在门前想。
家里不知在备什么大宴,往常的锦屏花架,通通收起来,给一张又一张的八仙桌腾位子。
傅老夫人忙得焦头烂额,要核对名帖,又要点检金银器具,眼皮也顾不上瞧儿子一眼。
“你爹在后院呢,怕是不死,你就不回来了吧?”
傅春竹懒得跟她计较,绕过她就走,其间,差点踢飞一只春瓶。
故而也没注意到,娘亲手里名帖是旧的,带着潮味儿,上头还有个蠹(dù)虫咬出的洞。
傅春竹进了湘妃竹院,鼻尖嗅了嗅,院里一丝药味都没有。
他不咸不淡,站在屋外朝里喊:“爹,连汤药都不熬,他们就这样看着你死么?”
“盼我死的只有你。”傅老爷子声音从院门外传来。
傅春竹肩膀一抖,“怎么?我没病没灾手脚都在,让你失望了?”
身后家仆,急忙朝傅春竹嘘了一声,让他不要跟老爷吵了。
傅春竹早已不是少年,自然不会费这般口舌,礼数周到,跟父亲行了个礼,转身就要走。
“慢着。”傅老爷喊住他,“这几日家中有大事,你不要跑远。”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这话,傅春竹想起旧事了:“跑远是多远?”
他气急反笑,“云梦够不够远?”
他幼年时母亲归宁,不顾傅春竹哭闹,硬要带了他同去云梦。
住了月余回来,发现祖父丧事都办过了,连一手操持的药房,也被父亲收了点薄利,卖给了他人。
“咱们家不是悬壶济世的命!”
他父亲傅征,当时只丢给他这么一句话。
傅春竹也无心翻这些新仇旧怨,看到院里新笋生了一颗,想起幼年常,被祖父领着满山林跑。
他蹲下来要挖这新笋,家仆急忙拦下:“公子,让我来吧!”
傅春竹见是个生人,又看一眼,差点弹起来:“你不是那个?”
他一口气哽在胸口,怎么能承认,面前这人,是他参书房里的砚台?
又走出院子,发现家中,奴仆除了三两眼熟的,其余全是器物所化。
傅老夫人还跟丫鬟清点厨房用料,见傅春竹神色,心下了然:“吓到了?咱们小家小户,哪养得了那么多闲人?”
平安迷迷糊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傅春竹摆摆头,他往西厢走,只想躲个清净:“我那院子你们没给拆吧?”
“哪能拆呢?”是芳婆回话,“听说小公子回来,老夫人领着丫鬟,上上下下打扫好几遍呢!”
傅春竹连颔首都懒得:“谢了。”
……
平安将主人行囊收拾好,在傅春竹房间外边,也独得了一间,他舒舒服服爬上去:“好久没睡这么软活的床了!”
刚躺下,就有人叩院子的门。
平安迎出去,端进来一碗莼菜鲜笋羹。
“不吃!”傅春竹转过身,朝里睡了。
没多时,仆人又送来一个食盒。
平安有些犯难,他肚子再也塞不下东西了:“公子,你就看一眼吧,兴许是你爱吃的呢?”
傅春竹被他纠缠烦了,见是海棠糕、荷花酥等几样自己往日爱吃的糕团:“嫂子送来的?”
平安摇摇头,他哪里认得傅春竹嫂子。
徐氏嫁过来时,傅春竹还未离乡,阖府上下,他唯独对这个嫂子,敬重得很。
他自己跑出去问小厮:“嫂子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