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他们劫了罗修,凭着那人财富,在稽安镇圈田买地。
姓罗的离家旷久,亲故多以成鬼。
加之,乔家兄弟出手阔绰,对不义之财毫不心疼。
乔履冰又杀伐果断,恩威并施,不多时,连知县老爷那酒囊饭袋,都要听他们差遣。
安稳日子过了几年,而今,居然要被一个货郎打破了?
他又死得仓促,乔行霜想问个明白,图个安心都不能。
“罢了。”他摇摇头,“事已至此,后事有人处理吗?”
他问的后事,自然不是老货郎的丧葬之事。
管家忙应声:“衙门那边早打点好了,没人吭声。”
“老货郎家里,也就一个病快快的儿子,谅他也不敢上诉。就算他敢上诉,捅上去,咱们花个百十两银子,只说失手误杀就行。”
他又道:“只要大官人那儿不追究,没人敢声张。”
乔行霜眉头一拧。
他大哥进过私塾,念过几卷《春秋》,安稳些许年,早就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
“务必得瞒住了,要让他知道,我先要了你们的命!”
管家慌忙点头,忽又记起什么:“只是,老货郎家里,近来有两个外乡人。”
乔行霜神经一紧:“是谁?”
管家回道:“还是沽酒时,听那掌柜无意中说的,是叫什么傅春竹。”
……
杜老货郎躺在地上,神色安详,身底下垫着褥子。
傅春竹看一眼,那褥子,还是从他栖身的床上扯下来的。
头顶上方位置,点了三盏白烛,脚下也点了一盏。
杜念安头上缠着白巾,一旁跪着。
傅春竹看不清他神色。
他唤平安上前,耳语几句,让他去市集买一副薄棺。
平安应下了,却是先恭恭敬敬跪下来,向亡者磕了几个头才走。
老货郎为了生计,走街串巷,真正来往的人却少。
身死之后,只一个儿子跪在堂前,屋子岑寂得有些可怕。
傅春竹也磕了头。
他挨着杜念安坐下。
年轻人见他过来,也没反应,眼睛红肿着,看着又苍白了些,整个人疲惫又没生气。
父亲一死,仿佛连他的魂魄,也带去了三分。
傅春竹陪他枯坐半晌,终于开口道:“节哀。”
年轻人果不其然没反应。
傅春竹意味深长:“《濑川子笔录》记——岭南之地有云精草,西汉汝南王婢女吃了之后,心之所思,悉刻便验。”
杜念安并不答话。
傅春竹又道:“以我之见,世上未必有云精草。不过,祷告至诚,神佛现身之事,倒是常听常新。”
“令尊一生勤勉,携真待人。杜兄只要诚心祷告,他日,未必不能再与令尊阳世相见。”
平安进门,已有半晌,他一路加鞭,气喘吁吁赶来,就听主人在这边说着胡话吓人。
傅春竹余光看到他,问道:“棺材呢?”
“订金已经付了。”平安挪进门,“掌柜说,夜里山路不好走,明日让人送来。”
傅春竹点头,又看杜念安一眼,知道自己那番话已被他听了去:“那今夜,咱们就陪着杜兄守灵吧。”
……
傅春竹说是守夜,子时还没到,就倒在平安腿上睡熟了。
次日,天色方明,平安一把将人摇醒。
他怕吵醒杜念安,压了声音问:“公子你昨晚说什么梦话呢?”
傅春竹一脸疑惑:“我昨晚说梦话了?”
平安没好气:“你骗人家,说什么心诚则灵。”
他看着老货郎的尸体,后背一阵寒意,“说让他多祷告几遍,他爹就会活过来,公子你是不是傻了?”
傅春竹好似还没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