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众人开始说说笑笑地动手挖土灶,去林中砍粗树枝搭篝火烧烤架。
在大伙眼中,此时的罗宾就像一匹兴奋过头的小马驹,一时一刻都安静不下来!明明没啥要他忙的,也跟脚底下安了弹簧一样没事儿找事儿地到处蹦跶。脸上随时都是那副紧抿着嘴唇憋着笑的表情。烟是一根接一根地抽,跟大伙说话时嗓音都明显有点变调了。总之活像个得了多动症的蛇精病。
每次隔不上半小时,他就会“噌”地一下忽然爬起来跑出帐蓬,把旁边的人吓一大跳!,然后就见他站在小雨里,把手遮在眉毛上,望着远处暮色中的小径尽头看上半天。之后就在大伙的注视下有点讪讪地回到帐蓬里坐下,捡起丢在草席上的扑克继续胡乱地出牌。
第二天吃过晚饭,他忽然又惦记船上的老爹了。跑回海边划着小艇上了大船,兴奋得有点前言不搭后后语地又陪老爹聊了会天。弄得后来连老爹都怀疑这孩子不对劲儿了!
下船之前,他先找到了有坚持记日记习惯的豪威尔大夫问了一遍当天的日期,又满船搜捕小法呆子。直到在艏楼里逮着了正在看书的小法呆子,直到小法呆子无奈地说出“今天12月23日!罗大人您就放过我吧!”
大家这才看到这位神经罗宾紧抿着嘴,似乎在憋着一个眼看就要爆了的“喜悦炸弹”一般,以前所未有的矫健身手跳到下面的小艇上,双臂狂摇运桨如飞地划回岸边,跳下船飞快地跑过那道高坡就不见了。
这一夜,和罗宾住一个帐蓬里的人都没睡好。每次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枝杈掉落的声音,他就会“忽”地坐起来,跑出帐蓬站在小雨里好半天,才回来重新躺下。
但他这帮弟兄们没一个人抱怨。大伙私下里都猜,看来这次可不只是和温妮小姐约会那么简单吧?瞅罗宾这架式,妥妥是两人已经约好了私奔的节奏啊!
不得安生的又一夜终于过去,天刚蒙蒙亮罗宾就起来了。不过,大伙发现今天的他反倒不像昨天前天那么到处蹦跶了。尤其是从下午开始,他似乎连烟都忘了抽,只是藏身在不同的地点,朝着同样的方向静静地一望就是个把小时,动也不动。
加勒比的雨季已经结束了。现在明明正值冬春的旱季,可为什么反倒整天都是愁雨如丝?要早这么阴云密布的,前些日子至于被那位“民族英雄”借着灿烂的星光没完没了地在海上追杀吗?
蹲在一丛海红豆的浓荫之下。听着催眠曲一般的沙沙细雨声和水滴落在头顶树叶间的“嗒嗒”声,痴痴地望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尽头那丛已是绿肥红瘦的苏里南朱缨花,荣兵似乎看到一个纤瘦的身影正绕过那丛花树,撑着油纸伞,飘飘袅袅地朝这边走来。在她的脚边,还奔跑着一只灰色的小狗……
可每次再一眨眼,那幻像就又消失了。小径尽头那丛苏里楠朱缨花依然在小雨中沉默着。心跳再次从时速210慢慢落回到安全驾驶状态,荣兵先是自嘲地一笑,再掏出怀表看看,又耐心地等了下去……
……三点零六分……四点过五分……五点零四分……五点二十二分……大伙眼看着越来越焦躁的他已经走出冷杉林走下山坡,现在几乎快走到那条小径的尽头了。
终于,在六点二十一分最后一次看表之后,他突然朝法兰西堡城里大步走去!五个人一愣……立马飞身冲出树林跑下山坡,从后面追上去把他抱住!
“罗宾你疯啦?你不能进城!到底咋回事?你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不行吗?”查理紧紧抱住他焦急地问。
这还是大伙第一次见到罗宾如此慌张!整个人有点六神无主的样子。他先是猛醒般地“啊”了一声,又焦急地说:“温妮说好了今天傍晚会来这里的!她病了还是被她爸发现了?还是……还是怎么了?不行我不放心!我必须得去看看!”
小梅子死死拽住他的胳膊大声说:“那也不用你去!你忘了咱们船上有几个伙计的家就在法兰西堡了?让他们悄悄进城打听一下。雷特欧,你快回船上去,叫大叔带两个家在法兰西堡的兄弟来!”
雷特欧答应一声转身飞跑而去。大伙赶快把罗宾拽回帐蓬里避雨。
不到半个钟头,就看到老德克带着几个人匆匆跑上了山坡。然后老德克对一个伙计嘱咐了一句:“莫雷尔,机灵着点儿!我们在这等你信儿。”
那个叫莫雷尔的伙计点点头,飞快地冲下山坡跑过麦田花海,片刻就消失在小径的尽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见罗宾依旧焦躁不安,老德克忍不住问道:“罗宾,这里都是你信得过的人,到底咋回事儿现在还不能说吗?”
荣兵摇摇头:“大叔,不是信不过大伙,但这种事没必要张扬。其实就是……我和温妮已经约好了今天傍晚在这里见面。”
“噢,这样啊。怪不得你这阵子一直兴奋,还老是莫名其妙地笑呢。没事没事,别急,就算温妮小姐今天没机会出来,那以后也有的是机会呢,别这样罗宾。”大叔拍拍他肩膀安慰着。荣兵勉强笑笑没说话。
时间在煎熬中又过去了一个半小时,托尼忽然在外面喊了声:“那边有人跑过来了,好像是莫雷尔!”
几分钟后,蹲在帐蓬里的莫雷尔随手接过查理递来的毛巾,都没来得及擦脸上的雨水,就神情异样地看了罗宾一眼,扭过头去望着老德克迟疑地说:“船长,似乎……不大好……”
“你说!”老德克厉声喝问。
“马提尼克总督换人了!新总督叫什么什么……费吉尔……”
“啥?那梅蒙总督和温妮小姐呢??”
“听说是梅蒙总督调任回国,一家人都已经上船回法国了,这都是七八天前的事儿了……”
“罗宾你干嘛?”
众人见罗宾听到这里时脸已经白了!他“噌”地跳了起来冲出帐蓬跑进雨里,大伙也连忙追了出去。
只见他站在大雨中指着漆黑的苍穹大吼:“有完没完?你有完没完?你想玩儿死我吗?啊??那你把我弄到这个破地方来到底要干啥?到底是为了啥??你说啊!说啊!!”
几个人上前都拽不住他,罗宾就像疯了似地指着天空声嘶力竭地狂吼乱叫!声音凄厉得吓人!老德克铁青着脸大声下令:“赶紧收拾东西,走!拉他回船上!”
拳王和贝格几个人连拖带拽地拉着失魂落魄的罗宾,顶着越下越大的雨朝海滩匆匆走去,其他人七手八脚地解开帆布收拾东西迅速撤离。片刻之后,寂寥的天地之间,只剩下了那片在雨夜里沉默地惆怅着的麦田花海……
马提尼克岛隐没在黑暗中的汪洋里。罗宾已经喝下了大半瓶威士忌,谁劝也不听,谁问也不答,谁抢酒瓶就跟谁急!
老德克摆摆手把大伙都赶了出去,静静地坐了下来,在小舱室里摇曳不定的灯光中,用充满怜惜和担忧的目光久久地注视着这个一手紧紧抓着酒瓶一手狠狠揪着头发的人。
“孩子,别喝了,现在能说说了吗?”
荣兵使劲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声音嘶哑地说:“大叔啊,我和温妮不只是要见个面,本来都约好了,我会在今晚带她离开法兰西堡!今天刚巧又是平安夜,是我们初次见面的纪念日,我从木薯峰上拿来的那块‘守护圣石’就是要在今天送给她的礼物。可我……又被上老给耍了!”
说完就举起酒瓶一仰头又“咕嘟咕嘟”灌下了几大口!
老德克心疼地看着他,没有阻拦,只是深深叹了口气……然后他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地猛地抬起了头!
“罗宾,温妮小姐和你相约的日子是……平安夜?”
“嗯,就是平安夜这天,12月24号。”
“法国的平安夜?”
荣兵抬起头来愕然地望着老德克:“大叔你咋了?平安夜还分哪国的吗?”
“罗宾你不知道?今天是英国的平安夜,法国的平安夜早就过去了啊!”
荣兵瞬间就呆了!
“这、这这、不知道啊?小梅子和托尼都是法国人,我记得以前大伙不是一起过的圣诞吗?”
“嗐!咱们这些在海上挣命的人哪来那么多讲究?连日子都记不住呢。咱们这帮人里英国人多,赶上一个圣诞节,大伙就稀里糊涂一起过了,总不能一年过两个圣诞吧?罗宾,你不知道儒略历和格里高利历的区别?”
荣兵心中暗觉不妙!他惊慌地问:“儒略……好像……好像在哪儿看到过,咋、咋回事儿啊?”
“几乎所有国家用的都是格里高利历,只有我们英国还在沿用古罗马的儒略历,两种历法相差十一天,所以……”
所以荣兵明白了。其实温妮与他相约的日子,已经整整过去十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