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山石上、院落中、浅林中、廊桥边稀稀疏疏的人,有诵读,有辩论,有沉思,也有仰望天空......
我走着走着,停下了脚步,因为看到了一幅让我惊呆了的壁画——富春山居图。
子久先生(黄公望前辈)的山水名作。
但是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时代?书法、建筑、这还出来山水?我彻底蒙了,难道我进了古代艺术学校了?
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那老者倒也没有催促,倒是想到刚刚那个小丫头,也不学学你家老先生。
就在我正心中对老头高度赞扬时,他又说出那句,让我头痛不已的话:公子有何高见?
说实话,对这幅画我真的比较熟悉,是当年曾听人讲这幅画的妙义。
而我又是酸腐之人,自然也就喜欢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事物,但听那人讲的慷慨激昂催人尿下的状态,让我忍不住送他三个大字:胡球说!
于是便把当时理解的讲给老者:老先生,那在下献丑了。此画若单一去评述其艺术造诣,私以为落得下乘,谈论此画艺术乃小道尔。
那老头倒没有因为我说话的颠倒反转,听的格外认真,听我说小道儿的时候,身形倒是为之一振。
我接着说道:此画连续六景,一景一情,一情一境,一境一意,意境连贯气韵无穷;起篇恢弘大气,十足功夫下之七八,我问先生,为何?
我习惯性的停顿,询问,其实也有对老者的一种试探,不能光考我,我也探探你的深浅。
那老先生,思索半天才说,起篇重彩气势然也。
我摇摇头说道:老先生此言虽说也对,但我更觉此乃画之志,人之志也。如人志初生,凭栏高立,志存高远。又画水、桥、舟、径、山各不相同,何也?人生路多而繁杂,志高而道杂也。
大概意思是,每个人出生时,都怀有高远的理想,只是开始向理想的方向行进时,却又不知该走那条路,有崎岖不平,有千难万险,也有畅通无阻的小舟。而通往你志向的路,是没有人告诉你的,你也不知道,于就有了世人常说的男怕入错行的一句俗语。
其实,根本就是一句废话,入行乃为生计,看的永远是行当,真正的是找到自己。
就像一个明明厨艺天赋出众,看着剪发挣钱。他,去剪发了。你说他是对是错?可是如此道理,却往往让很多人不明白,何也?
老先生自然明白我的意思,说道:起笔乃立志?志不同而道亦不同?公子高见也,此画让公子一解,倒让老夫茅塞顿开。
老先生一言便概括我所有言语,佩服,我赞叹到。
我似乎像遇到知己一般,浑忘了自己是谁和在哪里的问题。
诚心的赞叹道:老先生一个亦字果真精妙,不同的人,不同的志向;不同的人,一样的志向;相同的人,不同的志向,人家一个字说的明明白白。
姜,还是老的更够味道......
公子?老者见我入神,提醒我几次,
我恍然后哈哈大笑说:老先生,老而不老,长生也。此画出志向,出道路,中间皆为故事而已,或水路之捷径,或山路之坎坷,请教老先生有何感触?
老头被我一问凝眉深思?
认真的样子不得不让我佩服。
自己若到了这个年龄,还能不能,如此谦谨的听一个和自己孙子一般年龄的人高谈阔论。
忽然,那老者说道:公子之意,高明!!高明啊!水路虽快,却失了山巅之上的风景,失了路途中的行走,虽达,而了无情致。但缺了水路,似乎天地无色,水路自有舟人楫,山路自有山行人,高明,高明。
我不由得佩服到这位老先生的智慧和见解,过去自己曾和很多人讲过类似的言语,一个是白眼对之,曰:能当钱使呼?一个是辩论不休的说:这就是艺术,你想多了。说实话这两者选,我喜欢后者。
现在,我似乎像找到心仪已久的恋人一般。
带着敬重说:舟楫江而行,虽快,先生可看得出,它其实已经没有前路,但那也是舟楫的宿命。而山峰重峦叠嶂,一山高过一山,先生又以为如何呢?
老者想也不想说:一山高过一山,无穷尽也,看似柳暗花明,实则山穷水尽,看似山穷水尽,又暗藏绝处逢生。秒不可言,妙不可言。
我们一老一少说的起劲,问的随意,答的畅快。竟惹得不少人,驻足聆听,凝眉思考。
讲到最后,我说:此画意境最高之处,便是那前面空空荡荡的留白,获得或失,或去或留,或生或死,或进或退......绵延无尽,有人良田万顷,妻妾成群;有人粗茶淡饭,亦能甘之如饴;有人天下争锋,也有人闲情淡志。无论那种,是春夏是秋冬,知足者皆为富春也,不足者亦山居也。看透后的淡然也罢,看不透的争锋也罢,终将落个山居的下场。
说道这里,我突然落寞,萧瑟!
在那空旷的石刻面前,我突然觉得自己竟是山居图里面的一株小草般的存在......
于是喃喃的念道: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似乎周围的人都被我感染了,都那么萧索落寞......
许久之后,只见那老先生,向我躬身行礼:先生道破玄机,以后不再成为行处......
老者衣袖一挥,那副山居图消失不见。
老者称我先生,我居然没有丝毫的惊奇。觉得一切就是那么的自然。
只是微觉可惜,开口道:老先生,消失的是形而已,又何必呢。
众人俱向我行礼,我突然觉的没有了之前的突兀,就觉得应该一般。好像生来就是他们的老师、先生。
消失处,生出许多牡丹、芍药、金菊、兰花......香气淡雅,若有若无,缓缓的飘入我的鼻子,并无不妥,微觉神形俱爽。
忽然,我恢复了那幅玩世不恭的样子说道:老头,你也太胡闹了,你这花变的太不伦不类了,时令水土均不同,如何共生?如何共生?如何共生?
我竟然忍不住念了三遍......
先生果为天人,如此一眼,便看破玄机。先生乃大道传音者也......
哈哈哈......哈哈哈......小友果然不凡,吾等设此万年,唯小友一人道破。腻害,腻害......
腻害二字飘入我耳朵时,我是真的惊着了,这是我独一无二的口头禅,只有我家中哪位领导才知道的口头禅。那个浑身黑衣的中年人是如何得知的呢......冷汗从背部向屁股沟缓缓的流去,直达脚底。
我勃然大怒,不知从哪儿想到一句话:你个老不正经的,万年老怪,学人听床,是不是很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