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月月一动不动的躺在沙滩上,呆呆的看着自己半举着的双手,褶皱的手背上青筋突显。
枯瘦的手指长出的长长的弯曲的指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的阴森。
眼睛里的泪水沿着面颊的沟壑弯弯曲曲的流淌着。
抽泣声带着颤抖的身躯和那半举着的那双枯手,像极了一个从地底下要挣扎出来的千年古尸。
说实话,她躺着不动的时候,没觉得什么。
但她动起来的那个姿势,真的很惨,也很瘆人。
安慰女人,安慰一个年轻的老太太?这种高技术含量的活,在今天看来,对我都难如登天。
我琢磨着该叫她姐呢?还是奶奶?
我求助的看了看,那个吃货大兵。
不看则已,一看之下,我气血翻涌,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那货正抿着嘴,不动神色的咀嚼什么。那神情配着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像极一个偷食的老鼠。
似乎,天塌地陷都与他无关。
大兵看我在看他,咽了咽口水说:老……老大,你看那月亮好像有点大。
我没好气的说:你不会连月亮看着都馋吧?
老大,你不觉得今天夜里好像有点不一样?其实我也感觉到了,但说不出来,只是感觉而已。
只是这话从吃货的嘴里出来,让我不禁怀疑人生。
哎,关键时候,还是得我上,费尽口舌,流尽口水,总算是说动了邱月月,我慢慢的把她扶了起来。
想着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姐姐,突然变成一个干巴巴的老奶奶。
别说她,我心里都很难接受,但没办法,这不还得活下去吗?
不知为何,气氛愈来愈诡异,恐怖。
恐惧,或许会让人忘掉很多东西,包括容貌。
这种紧张感,深深的影响了邱月月,一只长着长长的指甲的手,无意中都碰到了我的敏感部位,我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邱......邱......邱姐,我扶你站起来走动走动。
她就是抽泣,也不说同不同意。我就当她同意了,于是一老一少在沙滩上慢慢站立起来。
她依靠着我,样子显的极为享受,我心里万马奔腾。
我认为味道可以改变人的情绪,所以不停的劝说吃个野果,她开始接受。
只是木然的一张皱皱巴巴的脸上,木然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咀嚼着,频率慢的一致,看上去像是被操控的木偶。
邱月月冷不丁的说道:左左,我就想靠着你,让我在临死之前靠着你离去。
说完,哇的哭了出来。我急忙说:靠吧靠吧,别哭,别哭了,不然引来野兽,会吃掉我们的。
我手足无措,我语无伦次。
或许这不是吓唬,是我感觉到的一种危险,这种危险或者潜在危险,我称他为野兽,一个让人听上去就害怕的称呼。
她自暴自弃的说:来就来,反正都这样了,死了一了百了。
那眼泪和哭声,那种绝望,我这一生中见过为数不多的一次。还有一次,是她告诉我看到我的眼神也是这种感觉。
果不其然,山涧中有了动静,大兵警惕的拿起准备好的木头棒子,邱月月开始意识到危险,哭声小了很多。
我们趴在岩石边上看着哪片树林,好像有些火把。大兵不时的提醒着我,我默默的看着那些我已经看到的火把。
晃动着,好像寻找什么,那些人穿着的长衣隐约可见。
我深吸一口气,说:赶紧把咱们的衣服调整成林中人的样子。
懒得解释,大兵不用说,关键时候我怎么说他会怎么做,邱月月关键时候还真是苍天保佑,没掉链子,
找了个隐蔽处去变化衣服,我心想诺大地方,就几块岩石,再说你让看我都不敢看啊,怕此生从此无欲。
我学着影视剧中装酷的样子,一袭白色长衣,透着一股子倜傥公子的气息。
大兵则一身黑色长衣,倒是符合气质。
只是依旧毫不掩饰的嫉妒着鄙视我一眼。
再看邱月月,我真的想来个野兽,给我个痛快,看到她的样子,真的我想去死。
一个干瘪老太太穿一身艳丽的露胸唐装。那干瘪下垂的胸前,就算豺狼虎豹也能被吓跑。
我心累的想哭,忍着悲哀,耐心的劝说着,用尽了我的最后一滴唾液。
终于改成青灰衣长衫,白发也盘了起来,不知她从哪找了根木屐和草叶,把那头白发盘起。
万丝白发一点绿,我看着这个慈祥中满是悲苦之色的老太妹。
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看的西游记中三打白骨精桥段中的
——那个老太太。
大兵摸着自己的衣服感慨的说:这高级生物材料,确实神奇啊。这货什么情况下,都能分心,真不是个人。
确实科技进步的有点让人难以接受,曾经科幻中的想象,
都变成了事实:这材料做的衣服,连接大脑神经,启动生物芯片后,就可以对其样式、厚度、颜色、长短、大小甚至材质,做任意变化。
只是就一样,时空耗损下,也就能用几次,这是后来大兵的不停嘚瑟,让我们知道的。
我看着前面树林和山涧的火把,懒得理他,依旧专注的看着那些人,手心渗出汗液。
火把开始向我们这边移动,我断断续续听到他们说:大人啊......依令啊,多言啊......之类的。
断断续续中,总算听清楚一些,话语中有一些口音,但说不上什么地方。
我看了看邱月月,心想您老人家不是真的来旅游的吧?
她看我有询问之色,哪褶皱的脸布满惆怅的说,古代中原语言,只是不知何处?
我断然否定了她,我说中原是地球古代地理称呼,这里不可能是地球。
你觉得咱们的技术或者说人类的技术,真的能时间逆反?我没听过。
邱月月说道:是没可能,我是说这语言是另外一个时空的中原。
你是说,另外一个时空的地球?我惊讶的问道。
这么理解,也可以,就像你刚刚说大兵一样,他是未来的他,我......邱月月本想说自己是未来的自己,却引得再次伤心。
是啊,换谁能受得了这种打击,我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她越来越佩服。
就像是,一朵花还没开,突然凋谢,然后旁边的人告诉花说:这是未来的你。未见生,先见死。
那种凄凉远比经历过生命过程后的凋谢,打击要大的多的多的多。
只是,
你不曾经历,
所以,
你才没有感觉。
那抽泣声也进入我的耳朵。
能理解归能理解,但是您老一个劲的哭,有什么用,心中悲叹着。
许多事,你越不想她发生,她就越发生。
那些人真的向我们走来,距离越来越近,脚步声越来越清晰,邱月月终于不再吭声。
我们三人把头缩了回来,躲在石头后面,希望不被发现。
邱月月却用手死死的抱着我的胳膊,依靠着我,竟然看不出一丝的紧张。
我心里暗想,时空传送过来的时候,可能丢了不少脑细胞。
我们还没来得及想什么,只听一人说:这些足印,当在此处,散开,分头寻找。说完不停的晃着火把。
哎,真是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
大兵和我毫不在意的脚印,竟然让我们没了隐藏下去的任何可能。
既然躲不过去,是福是祸,听天由命吧。还好,来的,是人。
我终于鼓了鼓勇气站了起来。
......
来人看见我突然站出来,惊得往后退了了好几步,有两人几乎踉跄。
我心说可别生气,我真不是故意的。
那些人见我站了出来,慢慢的又站出两个,才缓缓的围了上来。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倒是那个黑衣的人,似乎像领头大哥。
先躬身行礼,然后说道:吾家大人,料的三位上客在此处落脚,遣吾等接上客前去做客。
这又是上客,又是料到,还有哪个对自己的称呼,听着我心里打鼓。
这是找到组织了......
不,像是组织找到了我们......
他们让我们坐到一个通体黑布蒙着的马车上,随意扔了点吃的,便就再也没理会过我们。
我心里琢磨,这是组织怕我们泄漏行踪?
我看着邱月月那毫无生气的样子,问她,超时空里还有组织?害得我受了她无数白眼。
那种百岁老太下的少女神情,实在让我有些吃不消。
只是,车厢里的空间,也只能沉默,沉默着沉默着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是睡梦中被邱月月的抽泣声给惊醒的。
大兵却没心没肺的,靠着车厢外侧睡的不亦乐乎。
邱月月身体蜷缩在车厢里面,双眼定定的看着我,感觉那布满皱纹的双眼流下的不是眼泪,更像是口水。
看着我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刚醒来的我,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结果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
紧跟着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左左,你说男人是不是真的只在乎女人的长相?
来之前,你那双眼睛也没少占姐便宜,这会儿……哎,男人啊!
左左?男人?我心里像一千万只都不止的羊驼,长出了翅膀。
我不禁怀疑的问自己,这是长相问题吗?
但还是不愿刺激她:邱姐这个时候咱讨论这个,此情此景,姐……
邱月月突然破涕为笑说:你们这些小坏蛋,姐姐都成这样了,还不知道能活几天,也不懂的安慰一下。
话音刚落,只听嘭的一声,大兵摔倒在车厢木板上。
慢慢坐了起来。
满脸通红的说:这破玩意,也太不稳了!
一时间,车厢内,静的只剩下你看我,我看你。
突然,哈哈哈……哈哈哈……我和邱月月都哈哈大笑起来。
少年心性,大概如此。
路途中,感觉很慢,也感觉很快,似乎时间只和记忆有关。
印象中,下车休息时,参天的古树,蓝的要凝结出水的天空,和大棉花糖一样的白云,各色飞鸟、和麋鹿。
还有那嘴巴微张,下嘴唇兜着快溢出来口水的大兵。
邱月月看着景色竟也感慨不已:我们一直进步,进步着进步着旧东西都没了。
难道进步的真就都是美好?丢失的都一无是处?
我云淡风轻丢下了一句: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待得那天老子生气时,抖抖身子让你们化尘埃。
一句溃不成文的感叹。
倒是大兵,依旧崇拜着我说:老大你越来越牛叉了,又自创出新的左体诗了。
新,还左体?
我暗笑眼前熟悉而陌生的大胡子。
哎,左?谁姓左?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
就一闪而过,
好像那种疑惑被瞬间拿走一般的怪异。
邱月月哪张祖宗般的脸上传出一声银铃般的笑声,只惊的那些接我们组织成员,再也淡定不起来。
诧异而惊恐的看着我们,准确的说是看着那个老妖精。
邱月月笑的弯腰,
然后说道:待得那天老子生气时,抖抖身子让你们化尘埃?
哈哈......左体诗......果然名不虚传。
我无所谓的说:大兵就是我的捧哏的,逗你一乐而已。
大兵学校那会,经常这样。所以好多女生还挺喜欢他这性格,经常找他在一起玩。
大兵掉过头来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说:老大,我捧你,你踩我是吧?那些女生是找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