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忧虑深刻,胸怀天下,长恤黎元,真是让人感动啊!”
王孝杰早年被张仁愿削去的须发已经重新变得茂盛起来,再次变成了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眼下神情庄重严肃的拍着马屁,倒也并不显得滑稽可笑。
不过在拍完圣人的马屁之后,王孝杰旋即便将话风一转,一脸忧虑气愤的叹息道:“圣人贵为天子,尚且要先人而忧、后人而乐,治国用事如履薄冰,不敢放纵私欲的享受。可恨有的臣员,却不能领会圣人这一份忧国恤民的苦心,反而恃其分寸微功,纵情享乐,奢华生活,出入气派,让人生厌!”
“这么说安东都护府员众们已经抵达了骊山?”
李潼闻言后便又微笑问道,能够让王孝杰恼恨得出口成章的告黑状的,大概也只有张仁愿了。
倒不是说王孝杰在朝中与旁人便没有龃龉冲突,但大多数情况还是他得罪旁人而不自知,能够让他念念不忘、抓住一切机会上眼药的,也只有张仁愿才有这样的能力了。
王孝杰听到这话后先是干笑一声,然后才又拍掌道:“臣还未及言实,圣人已有所知,果然天下人事全都瞒不过圣人!这也尤见张贼之可恨,圣人虽然博大英断,但臣员凡所任事,也不该频频骚扰。这狗贼于东北专据威福,任权聚敛,言则补计国用,但他也绝不是什么廉洁之员,若严作查究,必能发其贪贿之罪……”
张仁愿这几年在东北,声势的确搞得不小,特别在营州重设安东都护府之后,对内平定契丹叛乱的余波,亲率部伍一路追杀到黑水河畔,将契丹叛部首领孙万荣成功枭首,招抚威慑东逃的粟末靺鞨,通过各种手段配合,挑动靺鞨内斗,使得大部分靺鞨族人与高句丽等亡民再次返回辽水以西、重新接受大唐的羁縻管制,逼得靺鞨首领乞四比羽不得不托庇新罗。
在对外方面,张仁愿也是功勋卓著,连续两次击退试图插手契丹内乱的突厥势力,并代表朝廷敕授黑水靺鞨建立黑水都督府,先后招抚羁縻十部黑水靺鞨。
并且,安东都护府的影响力在张仁愿的操作下再次进入了辽东大同江以南的平壤地区。这是在高宗年间唐罗战争结束、安东都护府回撤营州之后,大唐东北边军的活动返回再次扩大到了大同江以南。
当然,张仁愿这一举动自然也引起了新罗人的不满,因此新罗除了向朝廷派遣使节表示抗议之外,私下里也在与东北一些不稳定因素保持密切往来。
当然,明面上新罗还是不敢直接与大唐掀起战争,高宗年间与大唐长达七年之久的唐罗战争,虽然让新罗占有了一部分高句丽故地,但也付出了颇为沉重的代价。
特别新罗自文武王之后,虽然实现了半岛的统一,但也带来的新的问题,那就是王权与氏族特权的冲突愈演愈烈,也让新罗难以集中全力、再次明目张胆的挑衅大唐。
张仁愿在东北这一系列的功绩,自然也让其个人在东北树立起了崇高的威望。再加上其人本也不是一个信奉韬光养晦者,所以王孝杰所言张仁愿个人操守这一点,倒也并不是信口开河、凭空捏造。
单就李潼自己所知,张仁愿除了在生活上注重享受之外,对东北那些胡酋同样傲慢至极。原本的营州都督赵文翙对诸胡傲慢有加,直接引发了契丹人的叛乱。许多胡酋们名义上担任大唐所任命的都督刺史之类官职,但是在堂听令,下堂洒扫,一如张仁愿的私人奴婢一般。
对于张仁愿的强横做派,李潼倒并不怎么反感。凡所用人,察察则无徒,赏其才力之盛、包容德行之亏,但凡大节不失,也无需刨根问底。像王孝杰所说张仁愿场面气派奢华,这一点其实他自己坐镇安西的时候何尝不是如此。
李潼还记得早年行台时期,这家伙归朝路过长安时,那架势场面甚至让人误以为他要攻打长安呢。
不过李潼虽然不打算追究张仁愿的私德问题,但同样也不准备让张仁愿继续留治东北,张仁愿长于军略、胜于攻伐,但政治守牧非其所长。
眼下东北已经打下一个深入治理的基础,短期内李潼也不打算与新罗直接开战,继续将张仁愿留在东北意义不大。所以趁着这一次骊山演武,将张仁愿召回朝中,再挑一个文武兼允之选担任安东都护。
所以当听到王孝杰这番话后,他略作沉吟便又说道:“王大将军当司演武汇军事宜,安东诸员既然已经到达,持节入军先作犒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