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三年,初夏时节,长安城东几十里外的骊山,旌旗林立,鼓角轰鸣,气氛肃杀,场面热烈。
这并不是圣驾招摇出游的场面,而是朝廷正在骊山举行演武。此次参与骊山演武的军队,并不只有两京宿卫禁军,而是内外诸军悉有参与,总兵力达到了二十六万之多,乃近年以来京畿武事所未有之兴盛。
这一场演武,早在开元元年便已经有议。不过当时朝廷新从动乱中恢复过来,皇帝登基等诸项大礼早已经消耗掉了朝廷为数不多的余力,再加上当年京营、内卫等中央宿卫体系还未完全建立起来,所以相关武事也只能延后举行,这一拖便是两年多的时间。
骊山上自有皇家行宫温泉宫,即就是后世知名的华清宫。早数日前,圣人便在内卫将士们簇拥下离开了长安大内,驻跸汤泉宫中,等待各路人马的汇集。
如今的骊山行宫,远不像后世华清宫那样华美壮阔。京中内苑本已经足够居住,圣人也并没有没事就泡一泡温泉香汤的癖好,因此骊山行宫也并没有进行大规模的营建兴造。
不过这座行宫跟旧年相比也并非完全的没有任何改变,常年的失修略显破败。
北岸靠近渭水的区域高炉烟囱林立,日常都是一副浓烟滚滚的画面,原本的山水秀丽景致也因此而大打折扣,让人有些惋惜。
此处所架设的高炉冶铸工坊,全都隶属于西京军器监,日夜赶工打制各种军械武装,造出来的各种产品,全都屯驻在骊山北麓的诸多仓舍中,以维持内外诸军的军械消耗与更新。
不过如今朝廷也已经在有计划的将这些冶铸产业进行调整分配,并已经分别在河东汾州、河北相州以及山南的荆州增设了一些官造的冶炼工坊,逐步取代骊山工坊的产能。
毕竟冶炼对环境的影响还是极大的,如今关中的居住与耕作条件本就已经堪忧,而且关中无论是交通还是资源方面,也都没有大规模发展冶炼的优势可言。关中虽然也有一些矿产资源,但在经过多年的挖掘与消耗之后,资源的储备也是锐减,且开采应用的成本也颇为高昂,较之近在咫尺的河东更是相差悬殊。
此前之所以将军器监安置在长安,主要还是受政治因素的影响。那时行台所控制的唯有陕西领土,整备强军又迫在眉睫,所以也只能因地制宜。如今既然朝廷秩序早已经恢复平稳,资源的应用当然也要从优配置。
除了北麓的冶铸工坊之外,骊山南侧的沟岭陂谷也都被充分利用起来,大量的果园农庄漫山遍野的分布着,所生产出来的各种瓜果菜蔬,除了供给内苑与朝廷诸司的日常消耗之外,还有相当一部分流入到了京畿市场中去。
原本好好的一座皇家御园、温泉别宫,短短几年时间里,竟然被改造成京畿地区一个重要的生产基地,山北冶铁、山南种田,也实在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而这种行事作风,基本上也概括了过去两年多时间里,朝廷施政兴治的一个大概方向,为了壮大生产规模、恢复国力,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京畿地区如此,扩及整个天下,兴治之功、尤甚开边,短短几年时间内,朝廷内外便崛起了一大批以民生政治而著称的良吏能臣。
也正是由于国力的恢复进度喜人,今年朝廷才能作此雄计,集中了如今天下将近一半的兵力于骊山演武夸威。
由于骊山行宫年久失修,圣人虽然早早到来,但也并没有找到什么好去处,只能暂时住在供奉着他家老祖宗太上玄元皇帝的朝元阁中。朝元阁因为还具有一定的宗教元素,哪怕在武周时期也并没有完全失修,已经是如今骊山别宫里为数不多还算能看得过去的宫殿建筑。
“圣人实在是太简朴了,今海内政治蒸蒸日上,公私仓库储蓄渐丰。圣人也实在没有必要再苛待自己,毕竟圣躬起居威赫与否,也是国体相关的大计啊!”
随驾来到骊山的王孝杰趁着入奏事机之际,望着张设布置俱不失简朴、且空间也并不宽宏的朝元阁殿堂,忍不住开口感慨道。
李潼坐在席中,听到王孝杰这么说便忍不住笑语道:“玄元皇帝立道垂教、功达万世,尚且安居此方观宇。今家国事务只是浅得条理从容,还远不可称为盛治,怎么敢妄起奢念?
民富则国强,国强则君威,皇王荣威与否,可不在于环身所设是俭是奢,而在版籍大小、金瓯固否。更何况府库虽然略得盈储,但诸方仍待营设,恐用未及,不容恣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