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最终还是派人来“复审”,下了决心不留后患。
同为人臣,七郎眼看着一代名臣英雄末路,难免有些感伤。
小宅院里守卫森严。
七郎走进正堂,挥了挥手,让侍从退了下去。
长孙无极稳稳端坐,平静地说:“赵都督来了,请恕老夫失礼。”
……腰带都没有,起身不方便啊!
七郎随意地坐在不远处,说:“您客气了。听闻您要见我,不知有何吩咐?”
他顺手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
人总是会死的。
无论是英雄还是奸雄。
长孙无极叹道:“钦差袁公瑜催促我自尽,我倒是想配合,需赵郎赐我一根腰带。”
七郎看着衣袍松垮垮的长孙无极,再看看自己宝光璀璨的带銙,摇头:“我的腰带不能给你。”
长孙无极轻笑:“赵郎谨慎,莫非怕皇帝将来怪罪?”
七郎淡淡地说:“主要是……将来史书上说你用我的腰带自尽,难免叫人误会。”
万一有人编排什么旷世绝恋,岂非污了他的清白?
长孙无极一怔,哈哈笑道:“你的想法,总是不同寻常。罢了,我不叫你为难。”
他正了正神色,慢慢说道:“你觉得我死有余辜吗?事到如今,我并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
“构陷宗室、打压皇权,都是我做的。”
“但我难道错了吗?”
人之将死,长孙无极想把他心中的话倾诉出来。
七郎安安静静地聆听。
从南北朝开始,关陇军事贵族集团就是左右朝政的重要力量。
这股力量代表臣权,与皇权形成相互制约的关系。
实事求是来说,这种模式有一定的意义。皇帝的权力有制约,贵族集团有治国的积极性。
先帝正是借助这种模式,在一众豪杰的辅佐下开创了盛世。
但这种模式的弊端,一是封闭了寒门的上升之路;二是权臣势大可以废立新君,乃至谋朝篡位。
今上不是先帝,无法驾驭这种模式,为了乾纲独断,必须铲除障碍。
长孙无极凝视着七郎,朗声说:“难道君权没有制约,皇帝乾纲独断就好吗?若天子圣明还罢,若遇到昏君又如何?”
“褚遂良等人支持我,不是因为我这个人,而是我所代表的相权和臣权!”
“赵全,你将来若位极人臣,还会认同君权独大吗?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可臣就是不想死呢?”
七郎沉默了一会儿,沉稳笑道:“先帝说‘以人为镜,可以明得知’,君权确实必须有制约。但你和褚遂良要彻底压迫君权,哪个皇帝能容忍?”
“我们不一样。我出生农门,是先帝一手提拔的,生死荣辱皆在帝王,我如何认同你们。”
究竟哪种政治模式才是最好的?
贵族集团希望皇帝作“吉祥物”垂拱而治,把治国这种苦差事交给他们。
比如“王与马共天下”,王家和司马家共治天下。
但魏晋南北朝几百年的动荡,证明了这种模式的缺陷。
每一个皇朝都在探索,唐宋元明清……谁都没有最好的答案。
七郎此时更没法回答。
长孙无极说:“我不是要说服你,但你将来,也必定会面临我的选择。”
七郎摇头站起:“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个人他救不了。
他离开后不久,钦差袁公瑜再次到来,借出了一条腰带。
这一回,长孙无极从容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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