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月明姐弟不是陷于仇恨自苦的人,这些年都是积极乐观的生活。
但杀父之仇,仍如一块巨石般压在心头。
如今打垮江东豪强,又杀了甘老大,两人痛哭一场,觉得肩上一轻,整个天地都明亮了。
七郎拍了拍两人:“没事了!洗把脸换身衣服,咱们去吃河鲜宴!”
大悲大喜易伤身体,用吃的转移注意力。
反正他自己打了一架,确实是饿了。
董月明擦着泪痕:“你也去洗个澡,一身的血!”
“走!一起洗!”七郎拉着董月明,豪迈地大步向前。
至于角落里的人头,他们不屑再看一眼。
城门的战斗已结束。
安抚百姓、顺藤摸瓜端掉水寨,有当地县尉和管大带兵负责。
受惊晕倒的县令醒过来,安排一桌全鱼宴招待赵大使。
看到头发仍带着水汽的赵大使,那颗血淋淋的人头犹在眼前,县令不由得摸了摸心口。
活了半辈子,第一次见到那么凶的人。
刺激!真刺激!
“此次剿匪,多亏褚县令配合,本官会向朝廷禀报。”七郎客气地朝县令举杯。
褚县令连忙说:“职责所在,不敢言功。”
他唏嘘感慨:“我们城外的码头,有些年头了。前朝时,炀帝重江南,每年途径的商船无数,甚至有蛮人贡船停留,好生热闹。”
“后来天下大乱,又有水匪不时侵扰,商船不敢再来,码头越来越冷清,渐渐荒废。即使偶尔有商船来,到底不比从前。”
“商船少了,原本在码头谋生的汉子也失了生计,有的流落他乡,有的沦落到豪强大户庄园里做奴工。”
七郎静静听着,想象小城昔日的繁华盛况。
“如今是太平盛世,会一天比一天好的!”他的语气坚定,像作出承诺一般。
褚县令叹道:“有大使的吉言,一定会好的!我替乡亲们谢大使!”
七郎又敬了褚县令一杯。
董昊也是县令,和褚县令交流起治理地方的心得。
七郎觑着空,把一条鲥鱼的刺挑干净,放到董月明身前的食案。
鲥鱼好吃,奈何多刺。
……娘子还有些心情未平,万一走神被鱼刺扎到怎么办?
他这番小动作,全都落入旁人眼中。
相陪的人惊讶,难以想象浴血归来的赵大使,和眼前这个挑鱼刺的温柔郎君是同一个人。
愣神的董月明抬起头,看看七郎,又看看食案上的鲥鱼,终于露出释怀的笑容。
上天对她不薄!
大仇得报,七郎带着管大和新收的“水师”横行江上,沿途一路清缴水匪,过年都在船上。
不知不觉已到春日,江东各县忙得不可开交。
从各家乡豪手中收回的田、无主的“露田”,都要重新规划,分给新入籍的良民、成丁的男子。
其中“露田”即野田,还没有田陌。
分田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可不规整的田地,怎么计算田亩?
各地的主簿和算吏都头疼。
有百姓觉得划分不公,又闹起来。
如果遇到不负责任的县令,随手分了就是。
你家的地有石头?不易灌溉?边边角角?
那是你运道不好。
但这些新入籍的都是受尽苦难的可怜人,永业田和口分田就是他们安身立业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