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给赵老汉把了脉,都是些老生常谈,老人家积年的毛病,唯有好好养着。
倒是七郎……
“心中澹澹大动,恐人将捕之……惊,心卒动而不宁也,火主动,故心火热甚也。郎君这是惊症。”老大夫摇了摇头,写下药方“宜温胆汤加熟枣仁”疗之……
年纪轻轻,哪来那么多焦虑哦!
嗯,七郎的病症,简单来说就是“焦虑症”,是心病。
但老大夫说得一套一套的,把赵老汉给唬住了,连连问:“大夫,我儿这病要不要紧?”
……他自己生病都不要紧,孩子是绝不能生病的!
大夫看了看满脸沟壑的赵老汉,对七郎说:“郎君就是看在老父母的份上,也该放宽心。心病只有心药医,世上哪有过不去的坎呢?”
七郎点头:“您说的是。”
他接过药方,去拿了几包药。
回到家之后,全家人都知道七郎生病了,还是心病!
董月明亲自熬了药,端到房里:“七郎,喝药了。”
七郎正在写着什么,闻到药味皱了皱眉:“我也没病,把药倒了吧!”
董月明:“你得喝药!”
七郎素来身体好,东征西战从未生病。但身体好的人一旦病起来,往往就是病来如山倒。
七郎推脱不过,只能捏着鼻子把药喝了。
董月明放下碗,轻声说:“你是焦虑陛下的身体?”
七郎叹了口气:“他召我进宫,我还担心他逼我延寿。可他什么都没说,还赐我一幅字,我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皇帝若是个昏君,死了也就死了。
可偏偏是个明君,这种坐观山陵崩的感觉,还真不好受。
董月明靠在七郎的胸膛,无声地安慰。
……这是她的丈夫,对世人总怀着一颗悲悯之心。
过了好一会儿,七郎才说:“你放心,到底是旁人的事,我能想得开。”
他已经尽力了,和尚师父和李淳风、孙神医也尽力了。
帝星陨落延迟了四年多,在这四年多里,边疆的局势已经改善,江东也撕开了一条口子。
……武则天小姐姐老了近五岁,大约已经人老珠黄?
武则天:……招你惹你了?
人力有时尽,天命不可违,这已经是能改变的极限。
隆冬来临,长安的天气也越来越冷。
在缺衣少食的年代,每一个冬天对老人来说都是一个考验,许多人一觉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这一天夜里,皇帝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光线昏昏沉沉,陛下走在一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宫殿里,忽然听到有人弹琵琶,正是他喜欢的《破阵乐》。
气势雄浑的《破阵乐》,让他仿佛一瞬间回到了金戈铁马的少年时代,不知不觉走了过去。
一曲终了,弹琵琶的人转过身来,却是他的父皇。
先帝认真地看了皇帝一会儿,叹道:“二郎的白发,看起来似比我还多。”
生前再多的不平,此时也不必再说。
陛下说:“我也老了。”
先帝搁下琵琶,爽朗笑道:“你当皇帝比我当得好,这太平盛世,如我所愿。”
他看着皇帝,目光不是一个皇帝看着另一个皇帝,而是一个老父亲看着令他骄傲的儿子。
说完这句,先帝不见了,琵琶也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寂寞的宫殿。
天亮了,今日本是大朝会的日子。
可陛下生病不朝,却同时召见太子和朝中几位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