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是悲喜交加。

七郎本来是带着喜悦的心情回乡的，他有太多好事想和全家人分享。

救驾升官、中状元赐御膳、娶媳妇放烟花……任何一件拿出来，都是能说一辈子的大喜事。

要让阿仁阿义来说书，能说一两年不重样。

可刚回到益州的杂货店，就被舅舅周小石给拉住了。

周小石热泪盈眶：“回来了！可算回来了！你六哥呢？他们一家没回？”

七郎心生不祥的预感，忙说：“六哥留在长安，照看各处产业。”

周小石点头：“唉，那也没办法了！你们快随我来，去看你外祖母！”

七郎和赵四郎互视一眼，腿都有些软，似乎明白了什么。

周小石家的小宅离杂货店不远，七郎几乎是迷迷糊糊地跟着走进了屋子。

到了门口，才反应过来自己满身风尘，恐怕惊扰到外婆，连忙拍干净身上的灰尘，用帕子擦干净头脸。

赵四郎也照样做。

董月明更镇定些，拉着七郎的手，无声的安慰。

七郎终于吸了一口气，一家人走了进去。

外祖母张老太太躺在床上，身上盖着青色的被褥，听见脚步声，睁开了眼睛。

看到七郎，她浑浊的双目似乎多了一道亮光，想说什么，已经说不出话。

手想抬起来，也没有力气。

七郎三两步走进，握着外祖母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哽咽地说：“外婆，我回来了！”

他很想笑给外婆看的，可他笑起来像哭。

张老太太想应声，却只能微微点头。

“外婆，我中了状元、娶了媳妇了！这是我的媳妇月明！”七郎说。

董月明坐到床边，温柔地说：“外婆！”

张老太太目光看着董月明，又点点头。

赵四郎和胡英子也一起凑了过来，都抹着眼泪。

张老太太一一看过去，看到胡英子身后一串的小孩子，脸上更多了几分喜气。

小舅母顾芳儿端着药碗，在一旁说：“老太太舌瘫了，说不了话，吞咽也困难……家里人这些日子轮流伺候着，大夫说……老太太在等你们。”

已经时日无多，幸好老太太最疼爱的七郎及时赶回来了。

七郎再也忍不住，眼泪唰唰地流：“外婆，你好起来啊！我还要吃你做的麻婆豆腐、粉蒸肉呢！”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划过……

年少时小小胖胖的七郎，背着书袋蹦蹦跳跳地出门：“外婆，我去府学了，回家要吃麻婆豆腐、粉蒸肉！”

外婆站在门边，慈爱地说：“好！让傅大郎赶车慢一些，小心路滑！”

……“外婆，关夫子夸我是有刑律天赋，能做好官！”

……“真的？小七郎真厉害！”

……“外婆！”

“外婆！”七郎握着外祖母的手，呜呜哭泣。

张老太太枯枝般的手艰难地颤抖着，想要帮他抹去眼泪。

周小石拍了拍七郎的肩膀：“你回来了就好，你外婆很高兴！”

老太太醒了没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七郎忍着泪，和家人一起走出门外。

周小石絮絮叨叨地说：“大夫说就是这些日子了，家里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你母亲来服侍了两日，她先累晕了，我把她劝回五郎的大宅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