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
“何谓宠辱若惊?”
“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
“何谓贵大患若身?”
“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朝宴散去,辛夷屏退董辙门生,亲自搀扶着迷醉的董辙离开奉天殿,路上诵起董辙年轻时写的文章。董辙的文章被天下学子奉为治世之篇,篇篇经典。每念一句,辛夷的脸上便露出陶醉的表情,深感董辄之篇真是字字珠玑。
两人走得极慢,走半步停百步,群臣一个个离去,皇宫的子午道上只剩寥寥数人。
“阁老,其实后面我想明白了。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让他登极一时,是陛下有意打破朝堂局势。既是王,又是臣,把握两者的界限不易,他稍一犯错便会崩盘。”辛夷也不管董辙是睡着还是醒着,一边扶着董辙一边说道。
董辙呼出浊气,摇摆身形,又伏在辛夷身上,开口说道:“你小看我们这位陛下了。”
辛夷道:“阁老,难道我想得不对?”
董辙道:“不论是做官,还是做人,就像烧炭一样,半红就好,能带来温度,又不至于燃烧过甚。不能红得通透,红得通透的炭,用火钳一碰就碎了。”
“这把火钳现在握在陛下手中。”辛夷说道。
“陛下现在不想碰这块炭,他要的是让我们这些老东西也烧起来,烧到不堪一击。那么朝堂只会有一种声音存在。”
“陛下的声音。”辛夷道。
董辄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是先帝玩烂了的把戏罢了。”
子午道的尽头,廷尉府卿刘敬平与刚刚升任廷尉丞的年有余正席地而坐,两人手里拿着的是刚刚朝宴赏赐的美酒。两人不似辛夷与董辄那般忧愁地讨论时政,若除乐他们一身朝服,真看不出两人是当朝官员,反而像游手好闲的两个酒鬼。
年有余觉得朝服勒得慌,半脱朝服,灌下一口美酒,砸吧砸吧嘴,表情愉悦无比。他指着远处的董辄和辛夷说道:“你说他俩在那说什么。”
刘敬平迷糊道:“两个老人能说什么,生不满百岁,常怀千岁忧。”
年有余笑了,抬头望向天上的月亮说道:“我想起当时刚入廷尉府,还只是一个小廷尉,那时候还真是活得快活。”
“快活?你这个小廷尉差点被人打死。我掌管廷尉府很多年了,没有见过像你一样的愣头青,为了心中的那套正义,你自己想想,你那样做能得到什么呢?你帮助过的百姓觉得你得罪了大人物,连句感谢的话都不对你说,看见你就跑,就跟见到瘟神一样。你得罪的那些人呢,恨不得把你活剥了你。两边都没落下什么好处。,反倒是万人嫌。”刘敬平咂嘴,喝了一口酒。
年有余笑看刘敬平一眼,说道:“那不是还有你给我擦屁股么,还真是谢谢你了。”
刘敬平哼了一声,沉吟半天,说道:“不,应该是我谢谢你,唤醒了我初掌廷尉府时对正义和律法的执着。”
“你说过,正义就和天上的月亮一样,白天看不见,云密了看不见,下雨看不见,有时还会阴晴圆缺。正义和月亮一样,即使我看不见,但它一直都在。月亮都有阴晴圆缺,何况正义呢?”年有余依旧注视着天上的圆月。
刘敬平赞赏地看向年有余,说道:“这件事你已经办得很好了。从你抓到那两个人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只要不是杀了他们,廷尉府便留不住。”
年有余收回目光,说道:“说起来,那两个人到底有什么靠山?”
刘敬平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拉起年有余说道:“把你官服穿好,别丢了咱们廷尉府的脸。既然你都说到这了,不过这话呀,得出了这皇宫才能说。”
年有余穿好朝服,紧跟刘敬平身后。
一路无言,两人行至廷尉府,刘敬平才说道:“无言,林。”
年有余微惊,问道:“马跃还是祝恒?”
“当然是祝恒,他本就是京城人。”
“那马跃是?“
刘敬平摇头,说道:“不知道,没听过这个人。”
年有余在大堂中来回踱步,忽然停下脚步说道:“不好,马跃会死,得赶紧去往大理寺。”说完便戴上腰刀想赶往大理寺。他火急火燎穿戴好装备,忽然发现刘敬平不慌不忙,脱下了上朝的朝服,对这事并不上心的样子。
“你怎么不慌不忙?酒喝多了走不了路?”
刘敬平右颊微微抽动,对年有余说道:“我这头儿都没动,你一个新晋的老二着急有用么。“
年有余回味这句话,几秒后,放下了腰刀,说道:“这会儿马跃估计已经在长信王府里了,我去又有什么用。”
“这就对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