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不少人打算上谏,但目睹了文臣魁首董辄对皇帝的支持与御史台的沉默,让他们感知其中必定有不可言说的奥秘。董辄为官多年,又出身淮南士族,清正公正,有王佐风骨,他们相信董辄必有其用意。如今踏出一步是为臣之忠,只是这一忠会不会打乱董阁老他们计划的部署,让人难以抉择。
这一耽搁,又沉默了许久。
“微臣——”
沉默竟被第一次进入奉天殿的年有余打破,上百双眼睛盯着他。
“不遵礼制的东西!诸公未曾抒见,你哪儿来的胆子在此聒噪!”刘敬平当即斥道。他看见了年有余低头时愤懑之态,如果不加以制止恐酿成大祸。
李政表现出他的帝王胸怀,说道:“无妨,朝会本就是各抒己见。年有余,你有何事要说?”
让刘敬平感到惊讶,年有余抬头那一刹那,没有什么愤懑,只有畏惧与不安,向李政道:“微臣请陛下施以天恩,让微臣起身站一会儿。臣自知臣子跪天子是天经地义,但是臣第一次面见陛下,而诚惶诚恐,神崩魂离。这跪久了…跪久了有些想出恭…….”
李政一愣,本以为年有余是要跳出来当这个出头鸟的,结果是跪久了想拉屎。他大笑道:“朕倒是忘了让你起身,你起来吧。”
年有余傻笑,说道:“谢陛下。”起身站立。
听到这,刘敬平可算松了口气,这小子幸亏没有乱开腔。
被年有余这么一闹,众臣更是思绪全无,心中大骂年有余是一黄口小儿,扰乱了他们的思绪。大殿之中,大多大臣不是看着董辄、辛夷发呆,便是心急如焚原地打转,紧锁着眉头。
这就是李政想要的局面。
李政环视一周,说道:“好,诸公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既然诏命已下,长信王不要再推辞了。”
“…….臣,叩谢天恩。”李维克拜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下了朝诸公都留下,为长信王贺喜。”李政道。
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憋了半天,只说出一句:“臣等遵旨。”
今天的早朝让李政龙颜大悦,尤其是董辄让他另眼相看。李政面带笑意道:“众爱卿不要愁眉苦脸的,难得今天有案子要朕亲自处理。谢言,你可知罪?”
人们这才想起,殿上的主角还有礼部侍郎谢言。
谢言一筹莫展,索性闭上了眼睛说道:“臣认罪。张玉,郭宇晨二人之所以去廷尉府保释嫌犯,也是罪臣教唆。”
“为何?”
谢言说道:“嫌犯之一的祝恒,与罪臣是刎颈之交,多年以前罪臣在外公干,突遇土匪,他曾救过罪臣的命。所以罪臣一听说祝恒入狱,便想报了当年恩情。至于那马跃,罪臣不知是何人。”
听见了事实似乎就是如此,况且李政并不打算真的惩治谢言,他毕竟是李维克的学生。要是老师刚刚封了长信王,接着其学生就下狱了,百官如何看待?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的事李政做不出来,至少不能在明面上做。
李政沉吟片刻道:“你也是个念恩之人,但法是法,情是情,如果那人并无嫌疑,出狱不过昼夜,何必急在一时。”
“梁伯言,你是刑部尚书,你说此案如何处置?”
梁伯言年纪五十出头,在官场上正值壮年。梁伯言出列道:“陛下,两名嫌犯本应由廷尉府继续审讯,但此案涉及朝廷重员,所以应当移交至大理寺审案。至于谢大人滥用职权之罪,按律法应革去官职。不过谢大人出身淮南士族…”
士族能够法外开恩,成为了大周朝的共识。
李政点头道:“朕将谢言下放到鸿胪寺当寺卿。至于其他嫌犯,让司法官员过问,结案后写一份折子呈到宫中,朕要亲自过问。”
滥用职权,只是下放去当鸿胪寺卿。品级不变,甚至当上了下级官署之首,大家心里面跟明镜似的。
“刚刚那名廷尉是谁来着,朕想不起来了。”
年有余忙道:“陛下,是微臣年有余。”
李政道:“对,就是你。鉴于你坚守大周律法,恪尽职守,从今天起便是廷尉丞。朕希望,大周的官员都能恪尽职守,造福于民。”
“微臣叩谢圣恩!”
提拔一个从四品的官员。
封一个可以参政的王。
臣子已经感到,有点猜不透这位皇帝陛下了。
封王盛宴如期而至,月衫侍女,歌舞升平,酒既和旨,饮酒孔偕,歌咏之声未曾断绝。李维克接受一位又一位大臣的敬酒,恭句贺词在耳朵里舞蹈。
殿里的觥筹交错,使董辄背靠玉璧酣睡,身边的门生为他阻挡着酒杯。一门生忽然发现董辄白髯在动,倍感神奇,师兄告诉他,这是老师在说梦话,不要去打搅他。
那门生将信将疑,因为他并没有看见董辄嘴巴在动,双唇分明紧闭。于是他小心凑近,果然听见了董辄的梦话:
“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