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曲中人已散(1 / 2)

华山之巅,本是人迹罕至。

若非帝王祭祀,士子出游,平素也无人烟。

只是大周立国之后,封禅西岳华山,在此重修西岳庙,一时游人纷纷。

又有沈元景所在的华山派立派于此,江都城外一战后,此地成为天下武林的圣地。

今次宋缺南来,邀战沈元景于此,更是轰动江湖,乃至于朝野都有些震动。

或有上书言说大臣私斗,损伤朝廷声誉,请皇帝阻止。李世民道:“太师静候此战已二十余年,岂能因一时之议论而废止?况大周传承先儒,尚文亦尚武,太师为天下表率,正是要以此激发臣民向上之心。”

言论乃止。

此刻大周皇帝李世民静坐华山派内,说道:“无垢,先生仍旧不肯见我?”

长孙无垢摇摇头,轻叹道:“师父说天下已然为你打下,他也算完成了承诺,就不见你了。况且他一向反对武林势力干预朝政,如今华山派便是最大的武林势力,他更不应当出现在朝堂上。”

“唉!”李世民叹息一声,似乎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又问道:“然则乾儿渐大,其余几个孩子也都出类拔萃,未来我怕重蹈李阀覆辙,该如何处置,先生可有对策?”

长孙无垢迟疑一下,还是说道:“师父说,无论立谁为太子都无妨,只要你肯功成身退,早早做个太上皇,先扶持新皇三五年,等朝局稳固,再彻底退下,不理政务,安享晚年,一切可解。”

李世民闻言一震,沉默许久,才缓过劲来,坚定的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回去培养乾儿如何秉国。等我完成‘十方俱灭’,就传位给他。到时候和你、婉晶、玉致他们一起,隐居到华山上来,再生十个八个孩子,天天去烦先生。”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起来,道:“先生这样一提议,我连自己的庙号谥号都想好了,到时候就暗示李乾那小子,给我上‘太祖高皇帝’的尊号,你呢,至少也是个‘文德皇后’,哈哈哈哈!”

长孙无垢知道他骤然听闻这等惊世骇俗的言辞,心中激荡,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她既不附和,也不劝慰,只上前搂住他。

良久,李世民恢复过来,平静道:“先生还有何吩咐?”

长孙无垢道:“师父要你善待百姓,牢记君舟民水之论;亦要时刻警惕外敌,不要忘记居安思危。还有,我们这些个姐妹都是他的徒弟,背后势力错综复杂,若有不当,还望你网开一面。”

“我也算是他徒弟啊!”李世民心里泛起酸楚,又苦笑着说道:“罢了罢了,先生连秀宁也没见几次,我这捡来的徒弟如何还能有奢求?便依他老人家所言吧。”

长孙无垢“噗嗤”一笑,举起粉拳锤了他一下,说道:“说得这么委屈,就好像你是野孩子一样。我再去求求师父吧,他老人家面冷心热,软磨硬泡一番,兴许就会答应。”

李世民摇摇头道:“不必了。破碎虚空是先生多年来的心愿,大战在即,我还是不要为了这点小事打搅他,免得乱了他的心神。”

他站起身来,又道:“天色将亮,我们也快快赶过去吧。今天来的人太多,早点去还能抢个好位置,这等千年难得一见的大事,可不能错过了。”

长孙无垢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是皇帝,还用得着和人抢位置,不嫌挤得慌?”

“哈哈哈哈。”李世民大笑道:“当年我与你贪看花灯,不也是这般景象?走走走。”牵着对方的手,慢悠悠的往外走去。

……

月明星稀,清风悠悠,古松如同老渔夫,坐在悬崖边上,垂钓春秋。

宋缺面向山崖,悠然说道:“当年你透过玉致,给我送来了七杀刀,‘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这是杀戮之刀,灭绝之刀。

后来你又让人给我带来了魔刀第一式“小楼一夜听春雨”,美妙的名字,情意绵绵,充满美好的回忆,可用出来的刀招,却又孤寂清冷,绝情绝性。

你第三次给我送刀法,是寇仲奉上的傲寒六诀。每一件事物都寒,每一句诗都傲,凛凛有生气。我那时候还在奇怪,这一门刀法明明不符合那小子的性子,你为何要教他。后来才明白,原来你还是对他有所期许,可惜他非但无有傲骨,连傲气也无。

接下来便是魔刀第二式“洛阳晨里见秋风”,我从刀法里面看出了思念与怀想,洛阳繁华,终究不是吾乡。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最后收到的是一门名字怪异的刀法,我不知道为何要唤做‘飞刀’,却明白是救赎之刀,仁德之刀。只是这句‘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真让人感慨万千。”

两人第一次见面,他却如同见到一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将陈年往事酿成了酒,一杯一杯复一杯。一番感叹过后,转过身来,说道:

“这四门刀法,每一门都精彩绝伦。你对于刀法的理解,比我还要精深,也就是超过了天下所有人。可我依然知道,你用的是剑!”

沈元景说道:“我自然用的是剑。我从来都没有掩饰过,也对所有人说过。”

宋缺赞同的点点头,说道:“我听过玉致演奏的笛曲,所以音律代表着内功?”

沈元景道:“是。”

宋缺道:“我看过你的书法,那是武功招法?”

沈元景道:“是。”

宋缺道:“然而你把剑法单独拿出来了。”

沈元景笑道:“所以我把剑法单独拿出来了。”

宋缺侧身看去,对方的左手右手露在暗淡的月光下,依旧如玉一般丰润白皙,一根根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散发着莹莹的光,果然是用剑的好手。

他心知今日一战的艰难,却也越来越兴奋和无奈,说道:“你送过来的每一门刀法,对我都是一次磨练,我能有今日,全赖沈兄成全,应当感谢你才是。

可这刀法,同时又是一种束缚,我想不到超越的法子,便不敢来见你,生怕会在从前影响到今日的决斗。五年时间,眼睁睁看着李世民一步步的将天下收入囊中,我却困在岭南不敢动弹。”

沈元景笑了笑,说道:“因为宋兄是不出世的天才,自然能够将局势看得分明,岭南偏僻,参合不到群雄逐鹿里头去,连为王前驱甚至偏安一隅都做不到。

纵然你从岭南出兵,能往哪里走?且不说挡在前头的两股魔门势力,就算你顺利与寇仲汇合,又能如何?

等我们占据长安,天下大势就注定了。况且你在见过寇仲后,不是已然明白他非真龙?否则寇仲三番五次邀约,梵清惠亲自上门求肯,你全都置之不理。”

宋缺脸上露出痛苦是神情,说道:“我不后悔却又后悔,常常在想,若是那日我也在江都城外,是否清惠就不会殒命。”

沈元景淡淡的说道:“或可得免吧。不过是江都城外河水染红,天下庙宇佛像前人头滚滚,岭南宋家付之一炬罢了。”

宋缺默然,半晌才叹息一声,又问道:“我听说清惠唯一的徒弟师妃暄,现下真的出家做了尼姑,从此青灯古佛,是也不是?”

沈元景眉毛一挑,偏头看去,突然明白了什么,轻笑道:“是吧,她已成一个废人,不入寺庙,就只能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