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我坐在湘城大学男生宿舍104室的窗台上,手里捏着手机百无聊赖地等待颜亦冰的短信;安哥仰卧在床上摆弄着他的十五公斤哑铃,床板由于他的胳膊起伏而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与易子梦的鼾声琴瑟和鸣相得益彰——这厮连续在DOTA游戏里连续奋战40个小时,被评为湘大本届最能熬通宵的大神;欧阳俊和他的“四号”(也许是“五号”)约会去了,如果用劈腿形容一个男人同时和不同女孩交往的话,欧阳俊应该是属“蜈蚣”的,3年里我们不仅见识了他和各年级的学姐学妹保持了良好的“友谊”,更是见证了由他引发的本校女生数次互殴,场面惨烈至今成为传奇。
“轰——”地一声巨响,104宿舍南面右侧的那张床在安哥将哑铃的单只重量调整为25公斤后,终于不堪忍受长期蹂躏,颓然垮塌,正在卧推的安哥连同床板从高处砸下,终于惊醒了床铺跟他挨着的易子梦。
“地震了!地震了!”易子梦眼睛还没打开就扯开嗓子喊道,翻身下床光着身子就往外狂奔。“地震了!地震了!”喊声此起彼伏,很快便在整栋宿舍楼里传播开来,大家纷纷往外狂奔,刹那间宿舍楼前的操场上挤满了人,有些光着脚或身子,有些顶着一脑袋泡泡,有些披着一个床单,人群中竟然还有两个衣冠不整的女同学(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骗过火眼金睛的宿管阿姨的)。
“哪里地震了?”大家纷纷追问着彼此,却不知道答案。
我从宿舍窗户往下看着惊魂未定的众人,如同为博褒姒一笑而烽火戏了诸侯的周幽王,回头再看安哥,老人家正神定气闲地举起床板重新固定着,丝毫不理会这把狼烟是从他这里先烧起来的。安哥大名林安邦,延安人氏,血统纯正的革命后代,根正苗红的圣地传人,生活极其自律,学习极其认真,与一切腐朽堕落势不两立。
“听说你们楼地震了?”颜亦冰的短信向来言简意赅,以“嗯”“好”“不行”“算了”为主,偶尔发一条“忙不忙”“在哪里”等超过三个字的短信都要感动我半天。我认真数了数,这条短信8个字,连同标点是9个字符,简直要破记录了,这对我来说毫无疑问是巨大鼓舞。“听说你们楼地震了?”很明显是在关心甚至担忧我的生命安全嘛,太贴心了。
颜亦冰是湘大播音主持系的,明眸皓齿,风姿绰约,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颇有明星范儿。按理说我等泛泛之辈见了班花都两腿止不住打哆嗦,这样校花级别的女生更是晚上睡觉都不敢多聊,和她们的关系远得是八竿子都打不着。而往往现实就是田忌赛马,男的往往喜欢找比自己逊一点的女孩以便拿捏和控制,而女的喜欢找比自己优秀一点的男孩以依靠和满足,以此类推,于是剩下的便是最靓女和最衰男凑一块儿了。
话说回来,认识我之前颜亦冰是有男朋友的,当然这不是说认识我导致了他们散伙,用欧阳俊的话说就是我没有挖墙脚,我只是走在墙角下,墙就倒了——妈的,还砸了老子的头。这句话虽然粗鄙,但特别符合我和颜亦冰相识的情境。
那大约是在2006年10月下旬一个沉闷而躁动的夜晚。我参加设计系那帮人组织的生日聚会(很抱歉至今为止我还不知道当晚过生日的是谁),跟随一帮年轻的“艺术家”们在“堕落街”一个毕业的设计系学长开的“子宫酒吧”里看摇滚演出。那支盗版乐队的主唱是一个大约雄性荷尔蒙分泌过剩的家伙,脸上星罗棋布地长满粉刺,硕大的酒糟鼻安在精瘦的脸上像是猛然一榔头砸上去的一般。他一边在台上抱着电贝斯驼着背弯着腰,一边对着黑色麦克风唱着歇斯底里的歌。就这么一个垃圾乐队的垃圾主唱,居然赢得了台下人的喝彩,他们把三分之一的啤酒倒进嘴里,剩下三分之二流进脖子里,歇斯底里地拍着桌子敲着空瓶子跟着号叫,像是过了今晚就没有明天一般。老实说我既感觉不到艺术的氛围,又无法体验发泄带来的快感,我只是头昏脑涨,只好选择不辞而别。
回去的时候已经凌晨,路上老远处飘来一股酒味。顺着那股味道,我看见两个女孩相互搀扶着蹒跚前行。从背影来看,她们俩应该都属于走夜路危险系数比较高的那种类型,只是步履蹒跚显得比较狼狈。
我跑上前去打了个招呼,问是否需要帮忙。
“谢谢!”倒是有一个清醒的,只是明显力不从心,说话都喘不上气,“能帮我扶一下她吗?我室友喝多了,实在是扛不动了。”
说话的姑娘面容清秀身材袅娜,只是脸蛋红扑扑的还冒着热汗,头发也一根根黏在额头上,让人看了心生怜惜。
“扶什么呀!我背她回去!”说着话我已在她面前蹲成马步。我向来古道热肠——特别是在女孩子面前。
女孩吓得后退了两步,眼神警惕地打量着我,像一只在非洲草原遇上狮子的瞪羚。这年头人都很奇怪,不怕对自己凶的,就怕对自己莫名其妙好的。但凡在街上有陌生人对你热情有加,无外乎两种可能:不是有所企图,就是精神方面有疾患。
我恍然大悟,转身收起扎好的马步,掏出了我的饭卡:“你们也是湘大的吧?我是设计系的。”
“哦!校友校友!我们是播音主持系的!”女孩验明正身后立马放松戒备,几乎是把醉酒的那个掀到我背上,而后长吁一口气,“真累——”
醉酒的那个四平八稳地趴在我背上,一头长发落在我的脖子上,一股酒味加香水味从我耳朵根子后面扑来,熏得我五迷三道。
“我叫刘菁——怎么称呼你?”这个叫刘菁的女孩一手帮忙扶着我背上的女孩,腾出另一只手张开巴掌扇了扇风,歪着头问我。
“我叫——”我刚一张嘴,背上那个冷不丁冒出俩字:“男人。”在我们愣神的当口续出了下面一句,“没一个好东西。”听得我瞠目结舌。
“呃,高了高了,对不起!”叫刘菁的女孩“哧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