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锥问道:“他们真的要走?”
谭清逸点头:“是的,他们要去南美。”
管锥问:“那梁氏这么多人和土地怎么办?”
“他们说的是这些都留给丑人。”
“那丑人知道这些吗?”
“他应该是不知道,否则不可能愿意。梁道安把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不能带走的全都卖了,留下一个空壳给丑人,外面还有那么多仇家,丑人留下来能有什么好下场?”
管锥突然觉得丑人有点儿可怜,梁道安留他下来肯定是为了让他断后。断后的意思是军队撤退时,留下一队人在后面掩护,迟滞追兵。但这个词的另外一个意思是断子绝孙。按梁道安现在的安排,再从丑人和敌人的能力对比来看,这个“断后”八成是断子绝孙的意思。
管锥想到前阵子梁道安和刁毛辉收集国内买家信息的事情,明知故问地说道:“他们这么多货想一下子卖出去,有谁能吞得下?”
谭清逸说:“不是卖给同一个人,我听说小辉最近一直在忙这个事,这些货他们要分很多批卖给不同的人。”
“原来是这样,”管锥问,“你能拿到这些人的名单吗?”
谭清逸有些犹豫,她可以对梁道安肆无忌惮地下手,但是这么多年她一直把刁毛辉当弟弟看,现在要她出卖刁毛辉,多少还是有些不忍的,但想到自己所遭受的不公,谭清逸没有别的选择:“我可以试试看。小辉很信任我,有些话他不跟梁道安说,也会跟我说。但我也不能直接问他,这样会让他怀疑我的动机。好在我从美国回来之后没有流露出不满,所以他现在对我没有什么防备。”
管锥点点头:“你们姐弟俩今天从这里走出去就要更加小心了,不能对梁道安和刁毛辉再抱任何希望,我们才是同盟关系,也只有我才能帮你们达到目的。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房间里管锥把注意事项交代完之后,又跟谭清逸说了罗大佐,说如果有事找不到自己,那么找罗大佐也是一样的。然后带着李牛先行离开,到门口的时候管锥转身问:“你既然这么不喜欢梁家,那为什么还要嫁给梁志?”
谭清逸苦笑:“梁志当年在美国是优秀留学生,他跟我说他家是做生意的华侨,没想到做的是这种生意。我是这次回来的时候才知道真相。”
“知道了,保重。”管锥转过头去把门带上,和李牛先后匆匆离开金城公馆,直奔酒肆,见到酒肆李之后,罗大佐冲上来想说什么,却被管锥拦住:“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酒肆李,送李牛回国的车准备好了吗?”
酒肆李点点头:“049安排了人在这里,准备随时接你们撤退的,现在可以把他送回去。交给我吧,你最好不要和他一起出现。”
管锥拍拍李牛肩膀:“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酒肆李会把你送回国内,回国之后你可能要委屈一阵子,但你放心,一切都是暂时的。对了,我会让人把枪的钱给你。”
李牛也不知道听没听到管锥的话,只是看向罗大佐,好像有很多怨气想对罗大佐发泄,管锥知道让他这么一说肯定没完没了,索性把罗大佐拉了出来。后面还有很多事要做,李牛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只是没想到因祸得福,获得了谭清逸这个得力内应。
谭清逸能不能拿到名单才是事情的关键所在。有了这个名单,丁卓在国内只要按图索骥,甚至只要打掉其中一部分买家,其他买家短时间内肯定也不敢再伸手。但把全部希望放在谭清逸身上管锥又有些不太放心,他想到过罗大厨,他要是肯帮忙,即使拿到一部分名单也很不错,但这个人到底是敌是友还不确定,这时候去找他帮忙不太现实。
按照约定,管锥第二天交代了罗大佐一些必要的事情之后,就带着丑人去积星堆忙替代种植的事情了。本来预计要在积星堆待上四五天才能回新庙,但第四天的时候罗大佐却来了。丑人在场的时候,他说只是来玩玩,等到和管锥单独在一起才说这次来是因为谭清逸送过来一份名单,管锥说那赶紧把名单交给丁卓啊。罗大佐说已经交了,但丁卓说这份名单是假的,有一部分买家的名字是虚构的,还有一部分人是前几年就已经落网的。
管锥听到这里觉得事情比计划的要糟糕得多,谭清逸拿到的名单是假的,说明刁毛辉并没有那么信任谭清逸,有可能他已经在怀疑谭清逸了,甚至这是刁毛辉做的一个局也说不定。
这样一来谭清逸姐弟俩就有危险了。梁道安可能看在梁啸的面子上不杀谭清逸,但一定会审出谭清逸背后的人,也就是管锥和罗大佐。
管锥躺在一块青石板上盯着天空,对旁边的罗大佐说:“谭清逸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她不是刁毛辉的对手,得想办法把她弄走,不然我们俩都有危险。后面的事情本来就够凶险了,她留下来有害无益。”管锥摇摇头,责怪自己道,“不该让她查到我的身份,一开始就不该留下弹壳。”
罗大佐一脸不解:“现在梁道安看得那么紧,你怎么把她弄走?”
“总会有办法的,你回去以后想办法通知谭清逸,她得想办法让梁啸发烧,不管真的假的,要让梁啸住进新庙的康复医院,”管锥想了一想继续说,“让酒肆李在新庙准备好人和车,一旦有机会就把他们姐弟俩和梁啸一起送回国去。”
罗大佐答应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看着管锥说:“对了,酒肆不能再开下去了,每天没什么客人,我们俩还常去,丁卓说这么下去时间长了会引起怀疑。他让酒肆李在新庙找个其他生意做,酒肆李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这个变数正中管锥下怀,他最近脑子里也在想这个事情,酒肆李无论是做菜还是酿酒都实在不怎么样,所以客人很少,长久下去梁道安不怀疑其他人也会查他。所以想都没想就回答说:“让他去卖报纸。”
“新庙已经有一家卖报纸的了。”
管锥并没有详细解释自己的计划,随口说道:“现在那家我去过很多次,太麻烦了。你让酒肆李在菜市场附近租个门面,就卖报纸。没什么技术含量,成本又低,人还轻松,当地中文报纸杂志那么多,这是最适合酒肆李干的活儿。”
罗大佐没再提出异议,光凭酒肆李做菜的味道就能判断出他不是个厨子,卖报纸倒不会轻易露馅儿。
三天后,是管锥在积星堆的最后一天,替代种植的所有工作几乎已经做完。管锥和丑人正在地里陪着技术人员,这些技术人员说是勘察水利、土质,反正管锥只看他们在工作,但具体做什么他也看不懂,他什么也不用做,只是跟丑人一起闲聊。
太阳眼看就落山了,这时候两个穿着迷彩背心、戴着草绿色作训帽的人风尘仆仆地走了过来,胸前印着鹰箭旗,一看就是老八寨来的。
走近一问才知道,说是梁啸发烧晕过去了,梁道安已经派人把梁啸送去了新庙。梁道安说自己腿脚不方便,刁毛辉又太忙,加上这些年不在新庙也不熟,丑人在新庙熟人多,让丑人去新庙的医院安排个好的医生给梁啸看病。
丑人回复说我马上就去,又回头看着管锥,管锥知道这是在问自己的意思。管锥说道:“去吧,我陪你一起去。”
管锥一听说梁啸要去新庙治病,知道机会来了,没想到谭清逸办事这么利索。
新庙是小城,只有一家中国人开的康复医院才能称之为医院,其余顶多算是诊所。梁啸要看病,一定是去这家。
丑人带着管锥一路到了康复医院,在医院走廊里找到了满面愁容的谭清逸,说是梁啸正在被抢救。丑人让管锥和谭清逸在原地等,自己要去找熟人。管锥一听,赶紧把丑人拉住,说你先去给嫂子买点儿吃的,现在梁啸已经在被抢救了,找不找熟人都一样,丑人点点头下楼了。
管锥把谭清逸带到没人的地方,问她是怎么让梁啸发烧的,谭清逸说自己是学药理的。管锥本来以为她要把梁啸冻病或者用槟榔之类的,没想到遇到个学霸。管锥没再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名单是怎么拿到的,谭清逸说:“小辉让谭超保管的,谭超就抄写了一份。”
管锥先是告诉谭清逸,说刁毛辉已经不相信他们姐弟俩了,让他们现在就准备回国。
谭清逸说:“我早就想着这一天了。”
管锥说:“想就行,你暂时什么也别做,什么也别说。”
谭清逸点头之后,管锥也不管丑人,自己直接去找了酒肆李。酒肆已经歇业了,东西也已经清点完毕,酒肆李正坐在门口抱着个水烟袋乘凉。管锥跟酒肆李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问酒肆李能不能想办法买通医院的医生,酒肆李说:“这种事你来找我有什么用?康复医院这么重要的地方,049肯定有人。”
酒肆李当天晚上就联系了丁卓,获得丁卓同意之后,管锥回住处换了套衣服又回到医院。丑人这时候已经跟谭清逸一起吃完饭了,丑人问管锥干什么去了,管锥说自己在积星堆这几天衣服带的不多,换得不勤,刚才趁没事干回去换了身干净衣服。
谭清逸这时候脸上表情轻松了一些,梁啸已经醒了过来。丑人又提了一遍,要去找这里的副院长,被管锥阻止了,管锥说梁啸已经醒了,应该不是什么大病。再说自己也认识人,不用麻烦丑人。
丑人也乐得省了麻烦,现在是半夜,去找人很可能要等到明天白天。看管锥这么积极,丑人就跑去金城公馆了。
丑人走了之后,管锥告诉谭清逸,明天上午自己会带丑人过来,然后医生会说梁啸得了脑炎,有可能会留下后遗症,包括智力障碍和肢体运动障碍。这里医疗条件不太好,建议去中国治疗。
谭清逸听出管锥话里的意思:“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你就让丑人回去把情况报告给梁道安,你不要提去中国的事情,梁道安自己会提出来的。”
谭清逸还是不太放心:“他要不让我去怎么办?”
管锥:“别担心,他自己不敢过去,不可能不让你去,最多派人跟你们过去。一旦到了那边,他的人对你不会构成任何威胁,我都安排好了,你相信我。”
谭清逸束起长发,无奈地笑了笑:“我也只能信你了。”
跟谭清逸交代完,管锥也没在医院久留,他不确定这里有没有刁毛辉的人。管锥回到住处已经半夜,匆匆洗了个澡,倒在沙发上打了会盹,天刚亮就直奔金城公馆,丑人不出所料地还在赌博。
好不容易把丑人从赌桌上拉下来,管锥说:“八爷让你过来照应医院的母子俩,你在这儿玩通宵,要是让八爷知道了能不发火?八爷有多心疼他这孙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丑人自知理亏,也没说什么,跟着管锥一起来到了医院,找到谭清逸,三个人一起去吃了早餐。回到医院时医生已经上班,把三个人叫到办公室,跟他们说梁啸的病情,医生说的跟管锥昨天跟谭清逸说的如出一辙,这当然是丁卓在背后做的工作。
谭清逸当着丑人的面眼泪就出来了,管锥也是唉声叹气的,丑人更是急得直跺脚,过了一会儿丑人先说:“嫂子你别急,你在这里等着,我回去跟我爸说,反正不管怎么样梁啸的病总要治,要去最好的医院,要去中国。我爸不让你们去也不行,必须去!”
丑人说完拉起管锥就走,出了医院大门,管锥挣开丑人的手说:“这件事你自己去,八爷的家事我不方便管太多。你见到八爷之后,去不去中国的话你最好不要说,等八爷自己说,毕竟那是你嫂子,八爷现在疑心重,你的行为不要让他产生什么不好的联想。要是八爷说让他们去中国,你就说最好让谭超送他们去,毕竟他是梁啸的舅舅。你懂吗?”
丑人点点头说:“我知道了,那你在新庙等我,我说完就回来。”
丑人到老八寨之后,跟梁道安汇报了梁啸的病情,刁毛辉也在场。跟管锥判断的一样,梁道安几乎没有犹豫地说:“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啊!”
刁毛辉和丑人都不说话,梁道安好像自己想起什么,说道:“得派个得力的人送我孙子去才行。”
丑人说:“让谭超去吧,毕竟是梁啸的舅舅,照顾起来也能放心些。”
梁道安听到这个建议点点头,刚要说话,刁毛辉上前一步插嘴道:“谭超不行,最近我这边事多,他走不开,换个人吧,反正梁啸是八爷的孙子,换谁去也不能怠慢了梁啸。”说完又朝梁道安使了一个眼色,梁道安心领神会,点点头对着刁毛辉说道:“嗯,你说得对,现在把谭超派走很不合适。小辉你那边石正和叶介良谁有时间?”
刁毛辉想了一下说:“石正吧,他心细一些,照顾得也能周到点儿。”
梁道安对刁毛辉的话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说道:“丑人你去安排,要快,不要害怕,谭清逸和梁啸跟我们的生意没关系,对面应该不会为难他们母子。这件事绝不能耽误了。”
丑人答应之后就走了出来,径直去找石正,却被后面赶来的刁毛辉拉住,刁毛辉对丑人说:“我去帮你找石正,你去把我刚买的那辆车开过来,你和石正开那辆车把他们带到边境,然后你把我的车开回来,我会安排对面的人开车去接他们。”
丑人没有多想,接过刁毛辉递来的钥匙往刁毛辉的住处去了。他把车开到地点等了足足有一个小时,刁毛辉这才带着石正从远处走来,丑人问为什么这么久才来,刁毛辉回答说开始没找到石正。
丑人没多说什么,开车带着石正一路到新庙。车刚开进医院的时候,管锥正跟谭清逸站在医院的窗户前,见车上下来的人是丑人和石正,管锥知道谭超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但事已至此,只好先把谭清逸母子送回去,谭超日后再想办法。
谭清逸看到车上下来的是石正,情绪差点儿失控,管锥马上反复提醒她说:“稳住,稳住,你要想带梁啸回去,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谭超留下应该是刁毛辉的主意,我会想办法把他带回去。”
谭清逸声音里几乎带着哭腔说道:“不管是谁的主意,扣下谭超就是要他做人质,我和梁啸要是不回来他们会杀了谭超的。我们不能走。”
事情紧急,眼看丑人和石正就上楼来了,管锥说:“你们先回去,谭超交给我,只要我能活着回去,就一定把他带回去!”
说着丑人和石正一前一后从楼梯走了上来,他们看到的只有谭清逸一人愁容满面地站在窗前,两人以为谭清逸是为梁啸的病情发愁,也没有怀疑什么。丑人见到谭清逸一张口就想问管锥在哪儿,但想到管锥交代过自己,现在石正在场,也就没有提及。
在医生的帮助下,三人把梁啸抬到车后座,谭清逸在后座照顾梁啸,石正开车,丑人醉心于刁毛辉这辆车的做工和乘坐体验,四人一路无话。
车到边境的约定地点,刁毛辉安排接梁啸的两个人已经到了,石正把车交给丑人,带着谭清逸和梁啸上了对面的车,丑人独自一人开车返回。
从边境到老八寨途经新庙,丑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开着刁毛辉的新车去金城公馆玩到半夜才开了间房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