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部之中的礼部,就好比五寺之中的光禄寺——用得上的时候,无比重要,重要过一切衙门;用不上的时候,除了消耗银两,规矩又多,几乎排不上大用场。
但在这万历年间,礼部和光禄寺大多时候都处在用得上的情况。
这也就让两个衙门养成了同一个习惯——不轻易站队,实在要站,就选万岁。
因此,如今在礼部坐着的两位皇子,对此一时的礼部而言,没有主次之分,实在要分,皇三子优先。
这已经与山海合宴时的礼部,发生过明显的变化了,从他们的选择上也能把背后的原因判断得很清楚,全因为郑皇贵妃十年有余的运作。
说到郑皇贵妃,礼部尚书和左右侍郎简单问候过皇长子,转而好声好气地询问皇三子。
“三皇子殿下,明日将要下入民间,此一刻怎得上敝处逛逛?”礼部右侍郎平时在翊坤宫走动最多,所以由他先说话,没什么不可。
“哎,右侍郎何出此言,我明日下民间,与今日上礼部看看,并无冲突。平日要不是课业繁忙,我想来还不得。更何况今日,这是有事上门。”皇三子有些顾虑地看了眼自己的老师,礼部尚书兼翰林院讲读,没有把话放在身份高的一端说。
“殿下既是有事,还请尽早告知吾等,以便吾等尽早着手准备。”礼部尚书带着为皇子教书先生的威严,与皇三子对视一眼。
皇三子目光下移,从袖中取出瑛儿与他一同做出的食谱,交在他手里,“这回我娘……郑皇贵妃娘娘说,光禄寺离得远,就不劳烦光禄寺准备,由尚膳监特派一位御厨即可。”
尚书接过稍微确认了一下,就直接把纸条转交给郎中手里,郎中双手把纸展开,细细反复看了两遍,“既是娘娘的口谕,下臣这就去安排。此刻距明日用午膳尚不足一日,我三人须先往尚膳监去宣照会,之后再议。”
三人正要走出去,却被皇长子在身后叫住,“依我之间,既是由尚膳监特派一位御厨……就定下何贵如何?”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皇三子从郑皇贵妃处,略听说过一些皇长子与何贵的实际关联。其他几人只知皇长子因爱吃这位御厨所做料理,将其从光禄寺调入尚膳监的事。
这种事虽不常有,但毕竟是皇长子的决定,礼部也不会闲到去认真深究其中原因。
因此,此时除皇三子觉皇长子主动提出要自己喜欢的御厨随行去民间,有些奇怪之外,另外几人都觉得既是皇长子的建议,甚至对皇长子这番“割爱”之意生出些崇敬之情,就决定派那何贵御厨去,有何不可。
而皇长子的想法很清晰,既然要翊坤宫要一位御厨随行,那么派事先已经与自己就“对付皇贵妃”展开过讨论的何贵去,岂不一举两得。
礼部郎中谢过皇长子的提议,带着主事二人,怀揣照会赶去尚膳监。之后就有了三人与张公公、伊士尧在监内的对话。
礼部中对坐的两位皇子也没有如各自担心的那般剑拔弩张,皇三子借口要为明日出宫做准备,拜别自己的老师和左右侍郎,带着翊坤宫跟来的随从太监走了出去。
礼部左侍郎一直未言语,这时才开口问皇长子,“殿下,恕在下愚问,御厨何贵究竟有何特别之处,料理竟让殿下入迷至此。”
皇长子翘起二郎腿,用手掸了掸披风上的灰尘,“倒非多有入迷,吃惯罢了。”
“只是尚膳监一直为后宫料理,为何独皇长子您的餐食是由光禄寺送来的?”左侍郎提出一个看似无关紧要,实则众人都存有疑问的话题。
皇长子嘴上敷衍说是太后与皇后当初为了磨炼自己,才隔三差五地让他吃几顿光禄寺的定食例餐,自己起初吃得极其不适应。而后忽然有一天,味道竟与尚膳监的相差无几,甚至在做法与口感上更胜一筹。
于是他好奇去问才知,光禄寺新入了一批御厨,其中一人入寺之后,凭借过硬厨艺和一丝不苟的行事风格,成了一众厨子中的翘楚。
皇长子有四处打听来,这人就是年仅十八岁的前光禄寺卿何宁之子,何贵。
礼部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之后是这么个故事,怪道皇长子要特别将何贵调入尚膳监。
又转口表达对礼部仪制清吏司郎中和两位主事表达了欣羡之情,想他三人与皇贵妃和皇三子出宫一趟,如何都能吃上一顿半顿何贵亲手料理的菜色。
皇长子任由他们讨论着另外三人的口福,自己则回想起将何贵调入宫中的其它几个缘由来。
何汀仍为尚食局掌膳的时候,不为功名利禄、也不愿读书的何贵就已经瞒着家里,偷偷地在京师之中的大小饭馆里开始做起了厨房学徒。
他因家姐参选秀女而得了份从天而降的从八品俸禄,这件事也更加推动他向自己最真实的兴趣靠近——与其闲赋在家消耗光阴,不如在京师之中做一名四处晃荡的浪厨。
正因为这样,何贵结识了很多分布在民间的名厨、高手,得到他们的倾囊相授,学了一身不凡本事。
之后朝廷连年的征战、迎战、应战至京师之中多有动荡,那些名厨、高手要么毅然从军,要么回到原籍,还有一些则图生活安宁稳定,应召加入光禄寺或尚膳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