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生下来以后,就是当今的卫侯元。
虽然一度有人猜测,婤姶的这个梦纯粹是她编造出来的。
婤姶的大儿子公孟絷天生跛脚、相貌也不出众,脾气也很暴躁,并不招人喜欢。
她本人也更偏爱身体健全、样貌俊美的小儿子元。
这个梦也不过是婤姶为了帮小儿子上位,所以才胡诌出来的。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婤姶没承认这梦是编的,卫侯也成功的继位为君了,那大家就当这事是真的。
不少大夫回想起这件事,顿时感觉底气又足了不少。
但还是有人犹豫道:“可康叔只是说了国君必定拥有卫国,也没说国君可以背叛盟誓啊!”
“这不会出问题吧?”
说着说着,众人都将目光抛向了负责主管巫祝、祭祀的史鱼。
史鱼只是说道:“当初武王伐纣时,用龟甲和蓍草连续进行了几次占卜,卦象都是不吉利。
在孟津誓师时,天空突降暴雨、刮起大风,以致于道路两旁的树木都倾倒了。
武王想要退却,太公望直接登上高台,从巫祝的手中夺下龟甲和蓍草狠狠地摔在地上。
太公望说:‘龟甲朽骨,蓍草枯叶,怎么会预知吉凶呢?’
于是武王下令出征,结果路过刑丘时,大雨一连下了三天。
武王的乘马被雷震惊吓,死在了路途之中。
武王的车轼也被大风折断,碎成了三节。
武王想要返回,太公望又再次坚持向他进言:‘銮驾折断为三,是上天示意我们应该兵分三路。大雨连降三天,是在寓意我们为天降神兵。而您的马被震死,是上天示意我们要换乘骏马,加快东进的速度,这些全是吉兆啊!’
于是武王继续行军,最终在牧野击败了殷纣的部队,从而取得了天下。
由此可见,战争能否取胜,不在于占卜的吉凶,也不在于天象展现如何,而神灵的意志也并非不可改变了。
论起祭祀神灵,没有比殷人更为恭敬的了。
但只要武王占据了道义,那么即便是神灵责难,就还是不能阻挡他覆灭殷商的脚步。”
史鱼这段话说完,在场的大夫终于都放下了心。
“晋为不道,神灵怎能助他?”
北宫结的心中也有些动摇,他问道:“可帝丘的国人并不想与晋国开战。没有国人的支持,即便我们想要与晋国作战,又怎么能做到呢?”
弥子瑕开口问道:“昨天不是王孙子代替国君与晋人盟誓的吗?不如把他请回来问问,看看有没有什么破解的办法。”
“我这就去把王孙子叫回来,诸位先在这里等着,莪去去便回。”
一位大夫立刻起身朝着刚出门没多久的王孙贾追了过去。
不多时,王孙贾便被请了回来。
“王孙子,昨日盟会上晋人到底是怎么说的?”
王孙贾回道:“就如国君方才所说。”.CoM
史鱼暗示道:“难道如果卫国有了祸难,工匠和商人们就可以避免吗?”
王孙贾眼中闪过一丝流光,他也是个聪明人,哪里能不明白史鱼的意思。
王孙贾开口道:“晋人除了要求国君和列位大夫的儿子作为人质,还要求将帝丘的工匠和商人迁往晋国,让他们去侍奉我国的太子与各位君子。”
弥子瑕听到这话,当即起身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大事可成了。”
史鱼也起身冲着在场的大夫们说道:“现在列位应当知道要怎么做了吧?”
北宫结犹豫着,终究是咬着牙回道:“既然诸位的意见都是如此,北宫结又怎么敢不服从诸位?就这么做吧!”
……
数日之后,帝丘社庙前,人头攒动,哭闹声响成一片。
卫太子蒯聩站在队伍最前,跟随在他身后的,是一群身穿粗麻衣、手牵马缰的大夫之子。
而在他们之后,则是由数百名工匠和商人组成的长队,他们与妻儿相拥而泣,哀叹着自己的命运,为这一次阔别家乡的漫长旅途感到悲哀。
这几天里,晋人在盟会上的所作所为传遍帝丘的大街小巷。
每一个卫人都知晓了晋人的暴虐,以及他们欺压卫国的行为。
因此,这些工匠商旅与他们的妻儿也知道,这一次去往晋国,很可能就是一去不归了。
诸夏子民向来思念故土,也正因如此,所以在礼法中,流刑一向被视为仅次于处死的重罪。
而现在,这些即将迁往晋国的匠人商人,无异于被判处了流刑。
妻离子散,与家破人亡相比,又有何异呢?
王孙贾站在社庙的高台上,看着台下的乱象,又抬眼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忽的高喊一声。
“时辰已到,准备出发!”
一声令下,然而不少人却仍旧不愿撒手,随行护卫在旁的甲士试图将人群分隔开。
可这些人抬眼望去,附近都是自己的街坊邻居,随队出发的人力还有一些是同辈亲族,所以在努力了一阵后,他们也不忍动手了。
站在最前排的大夫之子们看到这个情况,一个个气的把背在身上的篾筐往地上一摔。
他们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正是血气方刚、性急冲动的年纪。
看到国人一个个沦入这样的惨地,他们哪里能咽的下这口气?
这群人来到王孙贾的面前跪地请愿道。
“大夫!我等只听说过战争失利后,才要派遣人质、进献财物。现在战也未战,就打算派出人质向晋人求和,天下间有这样的道理吗!”
有了他们带头,那些一直憋着满肚子邪火的甲士们也终于忍不住了。
他们也来到高台下请战道。
“卫国虽小,晋国虽强。但我们宁愿死在战场上,也不愿如此活着受辱!”
请战之声响彻全场,那些准备出发前往晋国的匠人商旅也纷纷跪地。
“我等不敢惜命,只求尸首埋于故土。”
而那些站在街道旁围观的国人们,看见同胞的如此惨重,也担心这样的命运不知何时会落在自己的头上。
他们也大声嚷嚷道:“我等也向大夫请战!请大夫将我们的话,转达给国君!”
社庙高台上的大夫们看到此情此景,也纷纷向王孙贾点头。
王孙贾不敢怠慢,他向众位国人拱手施礼:“王孙贾,岂敢不从万民之所愿?!”
他调头走向社庙,请出了身着丧服在社庙祈祷的卫侯。
民众见卫侯走出,纷纷伏地请愿道:“请国君下令与晋国开战!”
卫侯看到这里,被气氛所感染,胸口也忍不住涌上一股悲壮之情。
他朗声问道:“如果卫国背叛晋国,晋国连续攻打我们五次,该怎么办?”
国人高举手臂,甲士振戈捶胸。
他们齐声回道:“晋五伐我,卫犹能战!”
王孙贾上前问道:“那么应当先背叛晋国,发生危险再送人质,还不晚吧?”
卫侯闻言,只是微微点头。
“取我剑来!”
他一把扯下身上的丧服,露出掩藏在服饰下的丹漆犀甲。
卫侯从王孙贾的手中接过长剑,剑刃出鞘直指西方。
“背盟,叛晋!”
……
曲阜郊外,宰予坐在晃晃悠悠的战车上,他的身后是一辆辆装满了粮食的大车。
他的手里捧着两份分别从帝丘和临淄传来的报告。
宰予的眼睛扫过上面的文字,嘴里啧啧道:“齐、卫出兵,联合伐晋。天下不太平啊!”
子贡坐在宰予的身边,他的手里同样捧着份文件。
“你还有心思笑?你看看这是什么。”
宰予接过文件,只看了一眼,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阳虎这是犯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