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叟问道:“这报纸上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年轻人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意思就是,主君要办乡校,让大家都识字。”
愚叟一边捋着小马的鬃毛,一边念叨着:“识字好啊!识了字,就会算账了。
我每次去市集上买盐,总是算不明白。
人家是算多了,还是算少了,我都弄不清楚。”
年轻人听了,只是躬着身子说道:“买盐这种事,您就不用烦心了。您现在是我爷爷的结义兄弟,以后吃饭都上我们家吃去,您自己就不要做了。”
愚叟听了这话,只是摇头:“那不行。你爷爷是我的兄弟,我怎么能白吃兄弟家的饭呢?我不去。”
年轻人听到这话,竟然扑通一下直接给愚叟跪下了,他带着哭腔恳求道:
“叔爷爷,你能不能别生我的气了,我给您老人家跪下了行不行,您就原谅我吧。
我爷爷说了,我今天要是不能把您老请到家里吃饭,他回去就打断我的腿。”
“打断你的腿?”
愚叟听到这里,慢慢抬起脑袋,用手按在他的脸上,帮他揩去泪水:“这么好的孩子,为什么要打断腿呢?
打断了腿,还怎么走路、种田啊?我的两个儿子要是还在,我肯定舍不得打断他的腿。”
年轻人听到这里,身子猛地一颤,抬头看了眼愚叟眼角深刻的皱纹,情不自禁垂下了脑袋。
愚叟放下小马,牵住了他的手:“走,我带你去和你爷爷说说,怎么能打断你的腿呢?”
可无论愚叟怎么拉,跪在地上的年轻人都不愿意起来了。
宰予领着施何等人走来,正巧看到了这一幕。
施何听到二人的对话,心里情绪翻涌,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他憋了半天,还是向愚叟问道:“您不恨他吗?为什么还帮他说话呀?”
愚叟听到有人问他,只是抬起脑袋,想了一会儿,方才笑着回道。
“大家都觉得我愚笨,所以我不知道什么是恨,什么是不恨。但我知道为了禽兽伤人,这是不对的。”
施何听到这句话,只觉得有什么坠在心里,感觉胸口闷闷的,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而那个跪在地上的年轻人听到这句话,只是伏在地上,大声哭泣了起来。
“叔爷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宰予看到此情此景,抿着嘴唇,良久,方才叹道:“这大概就是夫子所说的教化吧。”
旋即,他又冲着愚叟俯身施礼道:“您大概是我所见过的,最有德行的人了。”
愚叟听了,只是憨笑着摇头:“我哪里是什么有德行的人,有德行的人怎么会连自己的儿子都保全不了呢?我只不过是个愚笨的人罢了。”
愚叟这句话说得很轻,但它的余韵却在宰予的脑海中反复回荡。
等到宰予回过神来时,愚叟已经拉着泣不成声的年轻人离开了。
施何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只感觉又酸又涩,他猛吸了一口气,又狠狠地叹了出来:“欸!”
宰予负着手,凝视着愚叟的背影,喃喃道:“愚人?”
施何道:“为什么大家都叫他愚叟呢,这明明是个智者啊!”
宰予听了,只是摇头:“他不是智者,他的确是个愚人。”
“啊?”
施何没想到宰予会这么说,他联想起愚叟的遭遇,一时之间竟有些气愤:“您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愚叟他明明……”
宰予扭头看着施何,回道:“我说他是个愚人,你为什么要生气呢?”
“因为愚人不是个好词啊!”
宰予听了,只是问道:“为什么愚人不是个好词呢?”
施何脱口而出道:“因为愚人是会吃亏的啊!”
这话刚一出口,施何自己就愣住了。
宰予望着远方的夕阳,慢声念道。
“大概就是因为这么想的人太多了,所以愚叟才会落入这样的境地吧?
我听说,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如果一个人,人人都夸赞他有德行,但他却不认为自己有德行,那么这个人是最有德行的。
愚叟本是个最有德行的愚人。
然而这样有德行的人却失去了他的孩子,连他的小马也不能保全,这难道是他的罪过吗?”
如血的残阳落在了宰予的脸上,将他的脸颊照的半是明艳半是阴晦。
“这全都是我们这些没有德行的智者所造成的罪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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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自《宰予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