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淄水之上,寒风凛冽。
宰予立于船头,闭上眼睛,伸手感受着四方传来的干冷空气。
在他的身后,扎着小辫的赵毋恤和公输班也有样学样,同样伸展手臂模仿夫子的造型。
忽然,宰予猛地睁开眼,四肢伏地,进三退二,时动时静,时走时停。
一边练着,宰予的口中还念念有词:“其徐如林,其疾如风,侵略如火,不动如山。”
赵毋恤和公输班也学着他的招式,如样照做,对于夫子口中的口诀也依样背诵。
此时的范蠡刚刚睡醒,他走出船舱伸了个懒腰,便看见宰予带着学生们练功的场景。
他大惊失色,正想提醒三人注意‘走光’,但眼睛一瞥,却看见他们居然早就换上了练功穿的‘胡裤’,这才稍稍放心。
他又在旁边观摩了一阵,忽然感觉这套功法有点意思,于是便笑着上前问道。
“宰子,您这练得是什么呀?”
宰予一套做完收功,双腿盘曲席地而坐,调整呼吸后方才徐徐睁眼道:“五禽戏。”
范蠡好奇道:“喔?何为五禽戏?”
宰予道:“所谓五禽之戏,是观摩飞禽走兽的行动,从而推衍出的一套强身健体之法。
如果长期习练五禽戏,可以感悟天地道法,祛除身体疾病,使得四肢强健灵活。
如果短期习练,也可以增进食欲,有助于纾解内心郁气。”
“真有这么神奇?”
范蠡这话刚一问出口,就察觉自己失言了。
如果是别人说出这种话,范蠡肯定当他是自吹自擂,但面前坐着的这位可是菟裘宰子。
他能写出《伤寒杂病论》,开发出一套强身健体的五禽戏,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范蠡问道:“不知道您这所谓的五禽,是哪五禽呢?”
清风掠过,带起宰予的衣角,他茕茕孑立,站在船头,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做派。
“所谓五禽者: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鸟。”
范蠡闻言,笑着问道:“五禽戏这个名字太过平凡了,您为什么不借用世人敬畏的五灵来命名呢?
五灵者,麟、凤、龟、龙、虎。
同时五灵也可以分别对应东方青帝、南方赤帝、中央黄帝、西方白帝、北方黑帝这五位天帝。
有了五灵在前,您难道还怕这套法门不被世人所接受吗?”
谁知宰予听到这话后,只是微微摇头。
他不是没想过给五禽戏改个名,但他怕改完名之后会被夫子捶死。
虽然如今的天下早已礼坏乐崩,但他毕竟是夫子的学生,现如今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菟裘大夫,怎么敢窃取五灵的名德呢?
宰予开口道:“现在的天下间,凤凰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而五灵的德行则太过广博,以我的身躯实在难以承受啊!”
此时的赵毋恤和公输班也练得累了,他们听到宰予谈起五灵,于是便闹着要他讲故事。
“五灵的德行到底有多广博呢?”
宰予瞥了俩小子一眼,心里觉得他们最近的尾巴扬得太高,也是该敲打敲打了。
于是便开口说道:“就拿凤凰来说吧。
当年黄帝登临天子之位后,秉承上天恩泽,明天道而修自身,向百姓推行仁德,由是天下太平。
然而,却迟迟不见凤凰来临。
黄帝日夜思念凤凰,于是就向贤人天老请教道:凤凰是什么样子的?
天老说:凤凰前面长得像鸬鹄,后面像麒麟,蛇颈鱼尾,鹤头鸳鸯腮,龙纹龟身,燕喙鸡啄。
凤凰的头上戴着德,顶上显着义,后背负着仁,心中怀揣着诚信与智慧。
它吃东西的时候讲究规矩,饮水时讲究仪容。
离去时有文彩,来临时有祥瑞。
凤凰晨鸣称作‘发明’,昼鸣称作‘保长’,飞鸣称作‘上翔’,集呜称作‘归昌’。
它的羽翼挟着仁义,心中怀抱忠诚,脚下踏着正路,尾巴系着英武。
小声叫时必定和着钟乐,大声叫时必定和着鼓槌。
凤凰伸长脖颈,伸展双翅。
五色光彩全部呈现,兴起八方风云,风云降下及时雨,这就是凤凰的形象。
凤凰推究万物,顺随福泽,幻化各种形状,通晓天地之间的规律。
它离去就发生灾难,出现就带来福泽。新笔趣阁
凤凰通览九州大地,观望八方风云,文治武功齐备,匡正国家,慑服奸邪。
它的威严光照四方,无论是圣人、仁人、贤人都拜服在下。
所以,当君主有了凤凰一方面的美德,凤凰就会经过这里。
有两方面的美德,凤凰就会在这里停歇。
有三方面的美德,凤凰就会在春秋两季来临。
有四方面的美德,凤凰就会在四季出现。
如果君主能够兼具它五方面的美德,那凤凰就会终身居住在这个国度了。
黄帝听完天老的描述,感叹道:嗨呀!凤凰的德行,真是盛大啊!
于是他就头戴冠冕,系上黄色的衣带,在中宫斋戒。
凤凰感受到了黄帝的德行与诚意,于是就遮天蔽日的降临了。
黄帝从东阶走下,向西行礼说:上天赐福,怎敢不承受天命?
于是凤凰就降落在东面的园圃中,吃黄帝园林里竹实,栖息在梧桐树上,终身不再离去了。”
说到这里,宰予扭头看向赵毋恤和公输班,问道:“我从前让你们背《诗》,《诗》的《大雅》里有一首《卷阿》,你们背熟了吗?”
公输班被宰予问的一愣,但一向认真刻苦的赵毋恤却已经反映了过来。
他举手问道:“夫子,《卷阿》里有一句:凤皇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这说的大概就是您刚才说的这件事吧?”
宰予听了,满意的点头道:“毋恤啊!现在我已经可以同你谈论《诗》里的道理了。”
公输班听到宰予夸奖赵毋恤,急的问道:“夫子,那您什么时候能同我谈论《诗》呢?”
宰予装作痛心的摇头道:“连《卷阿》你都背不来,我就是有心与你谈论,你能了解我与你谈的是什么吗?”
公输班听到宰予的话,红着脸垂下小脑袋,认真的给夫子行礼认错。
“从前是我冒犯了夫子,现在我将要去背《诗》了。希望您在我背完了《诗》后,可以愿意同我谈论道理。”
说完,公输班便迈着小步子一路跑了回去,临走前还不忘气鼓鼓的瞪了赵毋恤一眼。
“居然瞒着我偷偷背《诗》!”
赵毋恤还想解释:“那是我从前就背会了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