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两个名字,在场众人无不变色。
晏子也忍不住抬眼多看了宰予一眼。
他喃喃道:“原来是那个宰予啊,那就怪不得了。孔仲尼的学生里,大概也就这么一个可堪大用的了。”
齐侯见到大家都变了脸色,愕然问道:“怎么?你们都认识吗?”
这些宾客听见这话,一个个哭笑不得。
但凡是齐国的读书人,谁还能不知道宰予和端木赐的大名?
端木赐这个名字一提出来,谁都得赞一声天下巨贾。
现在临淄市面上流通的所有纸质书籍,全都是经由端木赐旗下的商队卖出。
至于宰予,这个名字就更了不得了!
宰子的大名,在临淄的士人圈子里,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平时大家谈论学问,若是不知道宰予的名字,那是一定会遭到耻笑的。
因为不知道宰予只能说明两个问题。
要么,你是个不懂得与时俱进的老古董,读的都是些大家翻烂了的古籍。
要么,你就是对于做学问完全不上心,因为谁都不相信会有人买不起菟裘宰子的著作。
四钱一页的价格你都不买,这绝对无法用家境贫寒来解释,这只能说明你小子压根不学无术、不求上进。
所以说,不管读过没读过宰予的著作,别人问起来一定要说读过。
不管听没听说过宰予的事迹,问起来也一定要说听过。
在士大夫的圈子里,知不知道宰予这个人,已经从单纯的提问变成了复杂的面子之争了。
也就是齐侯这种成天打猎、听歌,不喜欢读书,然而身份又高到没人敢指责的家伙,才会傻乎乎的说出自己没有听说过宰予的名字。
国夏听到齐侯失言,赶忙想办法帮他往回掰。
国夏道:“君上,我上月还送了您几本从鲁国商人手中买来的纸书,您想必……”
国夏话到一半,就连连冲齐侯打眼色。
齐侯也是个机灵人,他稍一思索便立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唉呀!寡人也是读书读得不细!难道这两位就是那些书的作者吗?”
子贡闻言,连忙澄清道:“我只是负责书籍的贩售罢了,书籍的编纂与修订,全都是由宰予一人完成。”
齐侯原先还以为自己是从大海里捞出金块了,却未曾想到人家的名气早就已经如此响亮。
他心里嘀咕着:“幸亏多提了一句,要不然还差点闹出了笑话啊……”
他虽然算不上什么贤明的君王,但在选用人才方面还是小有成就的。
若非手下一众贤臣良将,齐侯也没有底气与晋国叫板。
如果宰予只是个籍籍无名的普通平民,那么他稍作收买便可以取得人心。
但他现在可是名扬列国的顶级名士,要想收买他,如果不奉上大夫一级的重赏,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得到他的效力了。
可如果贸贸然给他封个大夫的话,恐怕也未见得是什么好事……
毕竟孔子前车之鉴历历在目,给一个在齐国没有跟脚的外人奉上高官厚禄,这不是要用他,反而会害了他啊!
齐侯一眼扫过堂下的臣子们,顿时头疼不已。
他心里也拿不准主意,于是干脆将话题抛给宰予,顺带试一试他的深浅。
“您虽然不是齐国的臣子,但却能对寡人一再进献忠贞之言。如今齐国的百姓也将蒙受您的福祉,寡人想要赏赐您,您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宰予闻言,只是俯身道:“百姓能够得到福祉,这不是我的功劳,而是您的仁德,我又怎么敢窃取了您的成就呢?
不过,虽然我没有功劳,但宰予厚颜,还是想要向您提出一个请求。”
齐侯正色道:“您请讲。”
宰予再拜:“我这一次北上齐国,是为了陪一位老先生寻访铁精用于铸剑。
我们听说齐铁质地优良,于是便想要进入冶铁工坊观摩工艺。
但贵国的工坊皆是公家经营,外人要想入内,必须要得到工正的许可,所以……”
齐侯听到这里,不免有些感动。
“您难道就只是想要进入冶铁工坊观摩一番吗?”
宰予点头道:“只需要这些就够了。”
齐侯闻言,都被宰予弄得不太好意思。
他问道:“您真的不再多要些什么吗?去工坊观摩而已,这能叫什么赏赐呢?”
宰予听了,只是笑道:“我听说:非所困而困焉,名必辱。非所据而据焉,身必危。
在不应被困住的地方却被困住,名声必然受到辱没,不应该占据的东西而去占据,自身必然陷入危险。
我本就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功劳,您允许我进入冶铁工坊观摩技艺,这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我又怎么敢去图谋更多呢?”
宰予此话言毕,齐侯忍不住叹道。
“《易》中说:君子以厚德载物。这大概说的就是您这样的人吧?
当初你的老师孔子在齐时,曾告诉过寡人: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就算是一介匹夫,尚且不可夺去他的志向,寡人又怎么敢改变您的意志呢?
您的意思,寡人明白了。
既然如此,落座吧。
咱们今日只饮酒,谈趣闻,其他的,就不要多言了。”
宰予和子贡朝着齐侯行礼后便入了座。
田恒也坐到了自家老爹田乞的身旁。
田乞眼睛半睁半闭,借着饮酒的机会抬起袖子遮在嘴边,朝儿子发问道:“这便是那位菟裘宰子吗?”
田恒点头道:“您觉得这人如何?”
田乞望了坐在对面的宰予一眼,昏黄的老眼中泛出了一丝光亮。
“知进退,明得失,懂取舍,识大体,有敬畏。
《书》中说:知之曰明哲,明哲实作则。
他大概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明哲了。”
田恒闻言,亦是点头赞同道:“宰子,鲁之明哲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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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一投票,就是一辈子。
——节选自《宰予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