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夔一语说完,又左右速看了一番,便看到,在端坐上首的李昌符下方,右边站着行军司马赵之度,左边站着县尉段知言,段知言后面, 则站着正拄拐站立的不良帅方炼。
见到这不良帅方炼,右腿打着厚厚的石膏,上面又夹了两层更厚的木板,李夔心下,不胜嗟然。
而见李夔投来关切的目光,方炼轻轻一笑, 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李昌符眯着眼睛, 看着下面伏跪的李夔,随即嘴角一咧,一丝怪异的笑容,顿是又泛起脸庞。
“好么,你就是那个李夔啊?”
李夔尚未答话,立在一旁的行军司马赵之度,便立即拱手回道:“禀节下,此人便是某向你说过的那个李夔。他现为崔家头里的铺长,上次的崔家头里保卫战,却是此人出了大力呢。若非他提前扩建修造了武侯铺,某等现在,安有在节下面前说话的机会。”
李昌符哦了一声,便招了招手,示意李夔起身说话。
李夔刚一起身,李昌符便朗声道:“李夔,你不知道,某此番之所以来汧阳,却有大半原因, 是因你之故呢。”
“因某之故,节下这话……”
见李夔一副迷茫之状,李昌符笑道:“李夔,因为你的计谋与判断,此番顺利得破这猫鬼劫人之案,这位赵司马可是在某面前,极力夸赞你来着。说你足智多谋,既能运筹帷幄,又能亲身士卒,所以才能最终成功破获此案,并救出府直官曹正铎。这般殊大功劳,却是多为借用你之智力呢。”
见李昌符这般夸赞之自己,李夔沉声回道:“李节度谬赞了。某能破此案,亦是各位同僚共同努力的结果,非是李某一人之功。”
李昌符又是哈哈一笑:“好哇,不贪功是好事,但是呢,李某人却是向来禀公直断,这功当赏, 有过当罚,却是必然。对了,你等一定很想知道,那诸如韦叔澄等人,现在到底是如何处置的吧?”
他这话一出,整个大堂一片肃静。
李昌符又是一声冷笑,便向一旁伫立的行军司马赵之度,轻轻努了努嘴:“赵司马,你来跟大伙说说。”
赵之度喏了一声,便转过身来,对众人说道:“各位,这猫鬼案,现在已然处置完毕。原汧阳县令韦叔澄,甘为汉奸,偷盗国财,成为吐蕃间作,罪行极其重大。故他被判了腰斩之罪,已然弃市行刑。至于其家人么,因为先前已承诺,只要他如实招供,便可不加追究,故李节度亦是对他们宽大处理,只是将韦叔澄的家人从汧阳赶出,并让他们带上盘缠与行李,径归老家洛阳而去。”
听到这个结果,李夔表面平静,心下默然。
他暗暗想到,这般处理,对于韦叔澄来说,倒是一个还相当不错的结局。
毕竟,若是完全按《大唐律》来处置,那韦叔澄非但要受腰斩弃市之罪,其主要家人亦是陪同问刑。他们或被砍头,或被缢死,根本不可能保得性命。而他其余的奴仆或远亲,则要长途流放烟瘴险恶之地,若无大赦之令,终生不得回还中原。
相形之下,现在的韦叔澄,因为先前的招供之功,仅仅只是一人受刑而死,其家人皆得以平安返回老家,甚至还准允他们带上部分行李盘缠回去,算是难得的法外开恩了。
有这般结果,那受腰斩之刑而死的韦叔澄,纵下地府,亦无甚遗憾了吧。
这时,赵之度的话语又继续传来:“至于书吏许奎,以及旅舍的侯四,则皆判了斩刑。他们与先前关押的执戟长雷宏一道,三人俱在凤翔府菜市口问斩。那已脱逃离去的韦叔澄手下长随罗长通,因现在消息全无,凤翔府各地俱已贴榜擒拿,估计不需多久,便可将此人擒获问斩了。”
对于许奎与侯四的结局,李夔并不感到意外。
这两个角色,虽然在猫鬼之案中不是重要人物,但他们手下皆是染了人命,又有间作之大罪,判了斩刑,倒是理固宜然。至于那个逃走的罗长通,可以想见,只要他一旦被拿获,亦是必死无疑。
唯一令李夔感到意外的,是那执戟长雷宏之死。
此人先前为了保命,罗织攀咬,供出县令韦叔澄等一系列要犯。他原以为可以减罪,却没想到,此人机关算尽,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李夔认为,雷宏被斩的关键原因,还在于此人之罪行。
毕竟,此人以下弑上,罪大恶极,虽有罗织之功,却也难抵必死之罪。也许在节度使李昌符看来,能把他从凌迟大罪忙乱为砍头,已是莫大的恩情了。
“赵司马,那些俘获的匪兵呢?他们却是如何?”李夔这时,低声插声了一句。
见李夔提起那些俘获的匪兵,赵之度一愣,他还未来得及回答,上座的李昌符已是嘿的一声,替他大声答道:“那些俘获的贼兵么,皆被某斩了!”
“斩了……”
“对了,皆是斩了。这些匪贼,为害乡邻,还投靠吐蕃鞑子,来谋害我大唐基业,实是可恶至极!这等恶徒,不赶紧杀掉,再留他们性命,复有何用!现在这些匪兵的几百颗脑袋,俱是悬挂于凤翔府城,东南西北四处城门俱是挂着,倒是有如悬着一长串葫芦一般。某这般做,就是要让尚在城中的吐蕃间作好好看看,投靠敌虏甘为汉奸,到底是何等下场!”
听完李昌符的回答,李夔表面犹是平静,心下却是震骇不已。
没想到,这凤翔节度使李昌符,竟是如此刚暴好杀。
数百名俘虏,竟是一个不留,统统杀尽。
看来,此人还真如历史上的李昌符一样,是一名手段狠毒却又智谋平平之辈。
性格决定命运,看起来,在自己穿越过来的这个世界,这位节度使李昌符,还要再一次地重复,他在真实历史上的个人命运吧……
李夔心下犹是感叹,李昌符却又大声说道:“好了,说完处置之事,现在这汧阳大堂之上,某却要来个论功行赏呢。”
一言说完,李昌符的目光,已从李夔身上移开,投向一旁的悬尉段知言。
见李昌符目光投向自己,县尉段知言惧其威势,竟是赶紧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