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李夔等守军皆可看到,在明亮的月光下,一队队敌军,开始沿着攻城梯嚎叫着快速攀爬而上。
敌军发狠来攻,守军自是更加奋勇抵抗。
喷涌泼洒的滚烫粪水如雨而下,一个个生石灰瓶纷纷抛砸而落, 与此同时,堞垛上,传出一阵阵铰链滑动的声音,一根根粗大木头制成的撞梯锤,猛地从堞垛顶部哗啦滚下,随即以侧摆的方式, 狠狠向着搭好的攻城梯砸去。
李夔看到, 一根约要两人才能合抱的粗大撞梯木锤,一头用铰链系着, 另一头,则狠狠地侧砸在一架攻城木梯的中央位置,只听得喀嚓一声闷响,沉重宽阔的攻城梯竟被砸成了两段,上面正在攀爬的敌军军兵,有如散落的蚂蚁一般,惨叫着从攻城梯上掉了下来。
下面被粪便泼中以及被生石灰烧到的敌军,发出连绵的惨叫,这些惨叫声中,不时夹杂着攻城梯被砸断的喀嚓声,以至随后攻城梯掉落于地的哗啦散落声。
城头守军这番猛烈反击,一举砸断了敌军的四根攻梯,并又造成了四十多名敌军军兵死伤。
此时,那些已连续抛射十多轮的敌军弓箭手,皆是臂力衰竭,纷纷后撤,暂时退出战斗。
只不过, 这批敌军弓箭手的此时退出,对整个战局并没什么影响。
因为在南北堡墙上,敌军军兵皆已攻上了墙头!
跃上堡墙的敌军,脸上皆有莫名的喜色,眼中闪烁着可得头功的贪婪之光。
在他们印象中,只要攻上了这武侯铺的堡墙之上,那么自已接下来一顿冲杀,这些守军便要嚎哭着投降了。
这股匪寇,横行关中,几无敌手,他们自是想当然的以为,在这个武侯铺里,也能得到同样的战果。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想错了。
敌军们迅速发现,南北堡墙上的守军,完全不同于那些软柿子一般的他处唐兵,这些聚在城头的守军,倒更象是一架正在全力开动的杀戮机器。
此时,那已退下堡墙,正躲站在靠近角楼位置的县尉段知言, 正探着脑袋从一旁的堞垛处,清楚地看到了守军作战的细节过程。
他看到,一个个敌军,正呐喊着从攻城梯头跳下下来,随即就被城头的守军给牢牢包围。
这些由军兵、不良人,以及当地青壮组成的守军,在他们还未站稳脚跟之际,就各自手执刀枪,立刻同时从不同方向攻来。
因为是多人围攻一人,这些好不容易才爬上堡墙的敌军,立刻遭到了致命的攻击。刀枪齐至,迅速地把这些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敌军,瞬间送入地狱。
这样的组合攻杀,极有效律,那攻梯搭着的堞垛的入口,迅速地被敌军的尸首填满。
“杀啊!”
“上啊!”
守军愈战愈勇,他们的怒吼声,在敌军惨叫声的伴奏下,直冲云霄!
只是,随着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敌军开始从堡墙上汹涌跳下,守军围攻的战阵,亦不断地被冲开变形,也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只不过,刚有死伤,立刻就有新的守军快速递补上去。
“兄弟们,加把劲,一定要牢牢守住堡墙!”见形势越来越紧急,李夔挥刀狂吼,亲自杀将上去。
他左砍右挥,仪刀在他手中舞舞呼呼生风,竟是连杀了两名冲上前来的敌军。
这种上阵杀人的感觉,十分奇异。
就象是,内心中嗜血的渴望,被突然唤醒了一般,让人躁动难耐,一时间,倒是将生死置于度外。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忽地出现在李夔面前。
“世元,你,你怎么来了?”李夔瞪大了眼睛。
此身已是一身甲胄,又手持长枪的郑世元,向李夔回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是赵司马已将某放了,让某来此,以挡敌军。”
他一语说完,未等李夔回话,手中的长枪挽了一个枪花,便呐喊着向冲上墙头的敌军杀去。
见到这身体已多处受伤的郑世元,犹然强撑着上堡墙杀敌,李夔一时间,心下无比感慨。
方才,行军司马赵之度,亦要上堡墙来参加作战,却被自己厉声喝止。
毕竟,现在的赵之度,作为这里官职最高的官员,又是节度府的钦差,却是万万不可有失。
所以,李夔强行拒绝了他要参战的要求,只让他回去大堂等候消息便是。
没想到,这赵之度此去,却把那郑世元给放了出来。
也许,郑世元这个强撑伤体上墙杀敌的家伙,是在以此方式,来回报自己的解救之恩吧。
李夔抬眼望去,郑世元已然吼叫开杀,那凌厉的刀光所至之处,横尸一片,血肉狂飚。
与时同时,在角楼中射击的弓箭手,犹是向那些在攻城梯上攀爬以及在梯下聚集的敌军军兵,不停地打发箭矢,咻咻的前声响成一片,不时有敌军惨叫着倒地身亡。
这样的正面对决与攻防对战,让整个堡墙的争夺战,变得更加血腥激烈。
一时间,南北堡墙,终于彻底变成了两座血肉磨坊。
无数的敌军的尸首与死去的守军的尸体,互相夹杂,横七竖八地乱躺了一地,这些生前拼死搏杀的敌我双方,死后的血,却终于流在一一起。让原本干燥的堡墙马道上,因为鲜血的重叠漫流,变得粘稠之极,踩上却又湿又滑,几难站稳。
约半个时辰后,始终保持着战斗阵型的守军,越战越勇,渐渐地将敌军奋力冲开的战阵渐渐缩小,并将其重新逼回堞垛入口之处。
而敌军战至此时,原有的悍锐早已丧失,大部分人均已是精疲力竭,甚至可以说,更多的人,纯粹是在为保命而垂死挣扎。
见得敌军势颓,已然连杀数人,鲜血溅满面孔的最高指挥官李夔,冲着一众守军大喝道:“弟兄们!敌军已是强弩之末,我全军一齐出击,击败匪贼,就在此时!”
他大声下令完,一众手下齐齐鼓噪,愈发凶猛地向对面的敌军突击攻去。
李夔亦身先士卒,奋力砍杀,就在这里,两名敌兵趁其不德,竟一齐嚎叫着从背面向李夔冲来,眼见得无法阻挡。、
就在这危急时刻,郑世元又急急冲来。
他脸沉如铁,目锐如刀,口中一声大喝,叮的一声爆响,手中的长枪一抖,大力磕飞了砍来的翎刀,随即一道白光划过,一名敌兵猝不及防,咽喉被瞬间切开。
疯狂喷涌的血雾中,郑世元一声啸叫,又拧身反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侧横刀冲过去,卟地一声,手中长枪枪刀尖,已是瞬间扎透了另一名企图偷袭的敌兵胸膛,一举刺穿了他的心脏,锋锐的枪尖,甚至从他背后直直顶出!
见得郑世元瞬杀二人,解了李夔之危,一众守军顿是爆发出震耳的齐声欢喝。
而被李夔激发出巨大勇气的全体守军,开始昂奋而整齐地,向越来越退缩的敌军冲杀而去。
在这般凌厉的反杀之下,北面堡墙头的敌军率先崩溃。
一众敌军眼见得守军这般久战,犹是如此奋勇凌厉,已死伤八十多人的攻城敌军,无不心惊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