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在杀了朱东之后,便立刻回家,将衣服与鞋子换下清洗,仔细洗净血迹后,便立即晾晒。然后换上新衣裳,在家人面前装成无事一般。到了第二天,你便穿着新衣,来迎某等……”
“慢着!”朱为存厉声打断李夔的叙述,大声嚷道:“既然你说某是杀了朱东,然后才回家换衣,那次日某又来迎接你等,确是如何算得恁般精确?难道某还能提前预知你等要来,然后才提前一天去杀了这朱东么?”
朱为存这句话,让县令段知言等人的目光,立即齐齐望向李夔。
是啊,若是李夔的推测都是准确的,那为何这朱为存能猜测到李夔今天会来,这岂不是有自相矛盾之处么?
见众人的目光俱是投向自己,李夔沉声道:“各位,李某今天来这里,说起来,其实亦在这朱为存的估算之中。”
“何出此言?”
“这是因为,某在水汔村侦查孩童失踪一案时,消息已然沸沸扬扬传遍全县。那这位朱户村的里正朱为存,自是有所耳闻。所以,他完全可以凭经验得出,某接下来的重点,必是调查那古怪的泥俑。而要查泥俑,必要查各地的陶匠。也就是说,快则今天,慢得数日,某必定会查到朱户村里的隐居陶匠朱东。也正是因为这般紧迫感,让朱为存急急来找朱东。最终两人不知发生了何事,以致于这朱为存出手杀了朱东。”
李夔说到这里,不禁悠悠一叹:“至于他为何要出手杀掉朱东,这一点,某却是难知。但他在出手杀了朱东之后,便赶紧用桐胶来给他的尸首全身涂刷一层,以此方式,来对尸首实现短暂的保鲜,希望某等来此之时,能查看到完整的朱东尸首。当然了,朱为存这般做法,也有可能是为了更好地制造恐怖气氛,来误导官府办案。”
说到这里,李夔轻轻一笑。
他对那脸色发白的朱为存,淡淡道:“难为朱里正在这里,给某等编了一个这么有趣的泥俑故事。那接下来,某还有一个更有趣的泥俑故事,也是关于一名书生的,却不知朱里正与诸位,可有兴趣一听呢?”
他这话一问,众人皆是沉默,李夔却已兀的一笑,开始讲述。
“在武后当政年间,朝廷多用酷吏,奖励告密,对国中百姓,大加诛戮杀伐,全国之中竟是不知有多少人在冤假错案中,莫名其妙地掉了脑袋。结果,在山东某地,就有一名书生,因得罪了县中奸吏,被诬告为反贼,竟被判了死刑,立即问斩。”
“说来也巧,来执行死刑的,正好是他的一名舅舅。因为他的舅舅是当地有名的刽子手,奸吏有意要恶心他们家族,故意让他舅舅来给自己的外甥行刑。一天,舅舅去探监看望外甥,见这名书生在监牢里哭泣,遂问他为何如此。书生便对舅舅说,自己是被人诬告,还不想死,肯求舅舅在法场上能放过自己。”
“舅舅一听这话,顿是愣住了。他不知道,这样荒谬的要求,却该从何说起。莫说他仅是一个小小的刽子手,就算他是一县县令,也不可能在法场上让犯人逃过这砍头的一刀呢。于是,舅舅只得为难地说道,说自己能力微薄,难求其命,顶多在砍头时顺利一些,让他不那么难受而已。这书生一听,这可不成,若不能保住性命,自己又何必这般苦求他呢。因此,他又对舅舅反复哀求,让他想办法救自己一命。”
“见他这般反复哀求,舅舅顿是被缠得难以脱身。故只得胡编道,说只要他上了法场后,就一直紧闭双目,什么东西也不要看,什么声音也不要听。只要能感觉到,自己在他背后踢上一脚,就赶紧从刑台上爬起来,立即朝眼前的一条路快步跑去,能跑多快是多快,能跑多远是多远。只要一连跑了一个多时辰,就可以安全逃脱了。”
“书生听到这般谎话,才终于放下心来,向舅舅反复道谢。舅舅心下酸楚,亦不与他多谈,随即告辞离去。于是,三天后,朝廷文告发下,即日开斩。书生从牢里提出,被押往刑台。”
“这时的书生,牢记舅舅的话语,从牢里到刑场的路上,他都是紧闭双眼,又提前又草絮堵上了耳朵,处于一种无识无知的状态。然后,到了法场之后,书生俯跪在断头台前,心下忐忑不安,十分骇怕。却犹是紧紧闭着双眼,一丝缝隙也不敢睁开。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背上,被人狠狠踢了一脚,遂立即从断头台上一跃而起,从眼前出现的一条空路里夺命狂逃。”
“书生发狂般地一路奔逃,根本不敢稍歇,终于,在经过了足足一个时辰的奔跑之后,书生才终于停下了逃命的脚步。这时的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已奇迹般地逃出了县城,一路来到临县的地界。这时书生,才终于放下心来,为自己得以侥幸活命,而庆幸不已。”
“不过,鉴于自己有要案在身,又无处可以申冤,书生不敢在此处多留,遂搭船南下,一路前往淮扬地界。到得淮扬之地,书生改换姓名,在当地的一家书店里,找了一份帮人誉写文稿的事职,才总算得以安身落脚。从此之后,他白天帮店里做事,晚上便抓紧时间攻读诗书,以求得以在科举之路上能有所做为。”
“这三年努力,一直持续了足足五年,适逢神龙政变,武后倒台,中宗得以登位。这书生才终于改回了原有姓名,并去参加了科考。没想到,经过这五年的努力,他连考连中,终于以进士之位,外放为雄州营田使一职。